契丹和奚向天朝请婚,圣上下旨,册封信成公主与驸马独孤明之女独孤敏为静乐公主,下嫁契丹松漠都督、加封崇顺王李怀秀。同时册封卫国公主与驸马杨说之女杨纤纤为宜芳公主,下嫁奚饶乐府都督、怀信王李延宠。
那个契丹王李怀秀,正是当日在四方馆凌辱独孤敏又受其教化的迪辇组里,品性之劣可见一斑,而那个李延宠也是一丘之貉。
比起离别故土,远嫁塞外更为残忍的正是所嫁非善。
旨意一出,信成公主与卫国公主两府立即黑云蔽日,哀嚎阵阵。
“我的嫁衣,不用宫中尚衣监,也不用江南官办绣坊,我同纤纤说好了,我俩的嫁衣,就交给你姐姐的春夏锦瑟布衣坊来做,此外,还有那些随嫁侍女、太监、亲兵的公服,也统统交给你。我知道,除了你姐姐,还有长安城中许许多多的妇孺,皆会参与缝制,让她们拿到这笔工钱,也算是我们姐妹,为长安百姓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一手,我真的好恨,我现在才理解李泌的娘亲,为什么放着长安城里世族豪门贵女的好日子不过,选择一生漂泊在外,现在,我真的好羡慕她。或许,她才是世间少有的智者。”
“我们,终究是笼中之鸟。纵使这个笼子大些,即使用了金线织就,也终究是被缚住的一生。”
刘一手心口被一股气顶的生疼、生疼的,嗓子也像被胡椒呛了,难受的厉害。那日,贵妃应的那样快,原来并非是为自己那番说辞所打动,也并非因为太真观的前缘特意放给自己的恩典和面子。
原来,她一早便知道。
所以,独孤敏原本也关不了几日。
这便是她说的“只此一个恩典了结前缘”的伏笔。
这是封了此时再去求情的路径。
看着那些被抄走,又被加倍恩赏回来的金银珍器,刘一手觉得好荒谬,这便是圣恩,欲取欲得,如此随性,亦,如此残酷。
想求的求不来,想推的推不掉。
天恩难测,便是如此。
是该畏惧,却又生出更浓郁的愤恨。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婚,你逃了呢,会怎样?”刘一手不死心。
独孤敏笑笑:“我爹会死,我娘,不死也会疯。”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都明白了前日那场圣怒,看似是独孤敏一时莽撞惹怒了圣上,因此受到的惩罚,其实不过是提前的驯化,就是为了免去今日两府公主得到旨意后可能会采取的一系列动作。
圣上,真是心思深远,为常人,所不及。
刘一手,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
“真的没招了吗?此事,皇甫惟明知道了吗?他——”想到两人的情意款款,刘一手实在是难过。
“他能怎样?”独孤敏笑笑:“难不成为了我,反了?”
两人目光一对,刘一手心想,为何不能?若我是皇甫惟明,便立即点兵,身为将士,一身本领,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独孤敏眼帘低垂,硬生生将溢出的眼泪倒逼回去:“还记得先前我们在四方馆里看《昭君怨》时,他说的过那番话吗?身为军人,固然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成就不朽功勋,但为了边境百姓,他亦是站在和亲这边的。难道仅仅因为这次的和亲女子是他心仪之人,他便会改了主意吗?那样,倒不是他了。”
百般滋味在心头,刘一手一时不知此刻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转眼,残秋时节,长安城外,又是分离之苦。
宫墙外,大漠边,黄沙漫卷天。
北风凛冽羌笛起,孤月照边关。
天之涯,地之角,伊人泪未干。
锦瑟华年鸳梦碎,此去难再还。
琴音断,舞衣寒,别离情难言。
一骑红尘绝尘去,塞外雪连天。
思君切,夜阑珊,归期难料算。
愿卿珍重康宁在,莫忘故园欢。
长安城头,送别独孤敏,刘一手第一次任由离别之泪尽情挥撒。
满腔的不平,明明是该做些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能做的,深切的无力感,让她第一次对这个世道产生了质疑。
一袭大红华服,薄纱掩面的独孤敏,并没有像其她出塞的公主那样坐在四马高车之上,而是骑着一匹如雪白马,俏生生立于长安城门之外。
此时全天下的新嫁娘都是穿着绿衣的,《大唐开元礼.卷三》记载,自皇后以下,内外命妇服,至百官妻女到庶民,凡女子出嫁时皆青衣革带,袜、履同裳色,皆应为绿。
绿色,代表着生机,也是生养的好彩头。
但独孤敏很早便同刘一手说了,她的嫁衣,要红色,那红色,原是新郎所服之色。
是了,在越礼与任性的背后,藏着她嫁给自己、遵从己心的倔强。
这才是独孤敏。
城门之上观礼的满朝文武并不解其意,对他而言,这场送行只是一个公事公办的仪式和流程,是每日公务中的一项,而对于信诚公主和附马独孤明来说,则是永远的生离,他们夫妇二人满脸悲意,自知,独孤敏此去,必是抱了绝决之心。
那身影如此孤独,那神情如此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