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密闭无窗。
光是身在其中,便会感到压抑。
厚重的金属门上方,装有无死角摄像头。
最内侧的石墙表面,贴有“严禁刑讯逼供”六个大字。
李暮雨戴着拘束器,坐在坚硬的金属椅上,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四周。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昏暗的陈设,唯独头顶的聚光灯放射着刺眼白芒。
遥想今天凌晨,李暮雨卷入了大案现场,意外地观看了一场死斗。他目睹了警员们预先设伏,与流浪汉焦叔展开了激战,却被对方凭一己之力翻盘。眼见焦叔负伤逃离现场,他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孰料随后却有警员蹒跚起身,给他和唐威戴上手铐和头套。
这是李暮雨第三次来到安治机关。
第一次是十六岁生日时,以普通公民的身份来办理身份证件。
第二次是为齐筱雅出头,以受害人的身份来接受询问与调解。
第三次便是这无妄之灾,以嫌疑人的身份来接受审讯与调查。
人们在转换身份时,常会获得不同的体验。
当身处安治机关时,这种感觉则尤为明显。
从来到审讯室开始,李暮雨始终在接受讯问,也因此失去了睡觉的自由。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如果某天接受审讯,只需心平气和地从容对答。可当霉运落到头顶时,他才发现审讯绝非友善交流,实则是专攻精神弱点的科学技术。在审讯人员的专业深挖之下,自己的姓名、年龄、工作单位、毕业院校、关系网等一系列信息被悉数刨了出来,除此以外还被反复问及今天凌晨的事情。
经由连番审问,李暮雨已然明了,既他和唐威卷入了恶性案件,案件的嫌疑人正是那名流浪汉,而作为整个抓捕过程的目击者,则势必会接受详细盘问。他先前虽然见过焦叔,可仅限于请对方吃饭喝酒,至于别的事情确实一概不知,所以来回来去就那些车轱辘话。
眼见一时难有突破,主审官便收好笔录,随后转身离开审讯室。穿越长长的走廊,跨过数道门禁装置,主审官来到吴运鲲的办公室,见中队长正在翻阅另一份笔录,眉宇之间似有阴云积聚不散。
“吴队,这是目前的进展。”主审官恭敬地送上笔录。
“......行吧。”吴运鲲盯着笔录看了良久,最终略显不甘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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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吴运鲲,是超能人口局的调查员。”
“吴队长您好。”
“目前这个情况,你怎么理解的?”
“我们大概,是被卷入牵涉异能者的案件了。”
这里是超能人口局的会客区,已然没了审讯室的阴森压抑。
李暮雨和吴运鲲相对而坐,旁边的唐威看上去则像个陪衬。
“跟你们喝酒的那位,涉嫌违反共和国法律,是个极度危险的嫌疑人。”吴运鲲点了点头,对李暮雨的说法表示认可。“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他可能背负着多起血案。”
“我们和他真的没关系!”唐威始终安坐旁听,此时忍不住冒出一句。
“这我当然知道,如果跟他有关系,你们还能出的来么。”吴运鲲打量着两人,手指富有节奏地敲打膝盖。“不得不说,你们命挺大。嫌疑人受了伤,啥都不管就跑路了,如果他当时琢磨过味来......”
吴运鲲抬起食指,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森恐怖。
“感谢各位调查员的保护。”李暮雨听得古怪,却仍识趣地点头称谢。
“不必言谢,保护公民的生命安全是我们的职责。”吴运鲲摆了摆手,似是觉得理所应当。“今天来呢,是想跟两位说明一下情况。嫌疑人目前在逃,抓捕工作还未完成。虽然缉拿归案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在此之前......”调查员略微停顿,仿佛是在斟酌言辞。“不过在此之前,嫌疑人仍有犯案的可能,而你们作为现场的目击者,实际上是处在危险之中的。”
“什么......”听了吴运鲲的话,唐威不由得脊背发凉。
“原来如此......”李暮雨目光低垂,有些迷惑地眯起眼睛。
「受通缉的嫌疑人,会甘愿冒险暴露自身,也要处理不相干的目击者?」
「就算焦叔真有动机,可他都已经伤成那样,哪儿还有能力实施报复?」
“感谢您的提醒,我们会注意安全。”尽管疑心重重,李暮雨却没再吭声。
“另外我看了笔录,你对异能者是有所了解的。”吴运鲲扬起脑袋,目光直视着李暮雨。“所以你应该明白,多数公民对异能者的情况知之甚少。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真实案件被泄露出去,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吴运鲲话说一半,自顾自点了根烟。
李暮雨心领神会,顺着话头往下说。
“我们卷入了一起普通案件,并配合安治机关进行了调查。”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本案信息泄露,造成不良影响的话......”
“如果造成不良影响,相关责任我们承担。”
“很好,感谢两位的配合,等会儿你们就可以走了。”
没过多长时间,兄弟俩便被带出隔离区,重新领回了被扣押的个人物品。迈出戒备森严的院墙,便有喧嚣的车水马龙,正是市中心南侧的中轴路。李暮雨转头望去,只见阳光格外刺眼,竟已是翌日的午时,而在那宏伟灰楼的顶部,则竖着“国家安全和社会治安管理部”几个大字。
“什么感觉?”李暮雨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