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阶,你觉着接下来不可战?
但洒家觉着,接下来一战,却是战灭金国的关键一战。
我军若胜,金国国祚根基浅薄,阿骨打兴兵灭辽的福报,便会在这一战之中丧尽。
战败之后,即便金国贵戚不服、不忿,他们也很难再纠集大批精锐了。
我军若败,阿城便是后方。
想要以阿城为后方,那阿城之后,便不能有异族人的存在。
今冬借胜势屠掉所有异族,引至少百万汉民入松辽平原。
来年开春,咱们战败金贼之后,松辽平原的产出,不仅可以抚慰大宋之民,还可为大军提供足额的粮草。
所以你去筑军寨之前,首先要去信汴京,令政事堂,尽起大宋各地厢军、流民五百万数,充斥松辽平原,以及大同府外三京之地……”
论战阵之功,李鄂不敢以名将名帅自居,但论战略眼光,他却敢称千年已降宇内第一。
不管是战灭完颜宗望所部,还是战灭完颜杲所部,亦或是赚取辽四京、逐粘罕部数千里,这里面运气的成分,占了多数。
但战略上的碾压,才是李鄂致胜的法宝。
似吴阶、粘罕之辈,还在看眼前战事胜败与否的时候,李鄂的目光,早已放在了经略东北上。
黑土地的粮食产出,用不着李鄂多说什么,烧荒之后种上矮化高粱,基本就是后世中原地区的土地用了化肥之后的产量。
以黑土地上产出的高粱供养整个大宋,虽说听上去有些扯,但现在这时候的黑土地,也确实有这样的肥力。
这时节无须借助什么玉米、地瓜、土豆之类,仅是得到松辽平原,李鄂就能解决笼罩在大宋人口与粮食之间的问题。
坐镇阿城的李鄂,如今要解决的也不仅仅是人口与粮食之间的矛盾。
这样的红利,不足以支撑灭金之后的灭夏、灭西辽、灭草原诸部。
取消农田税赋、人头税赋,将大宋税赋转化为商税,才是李鄂的着眼点。
农田税赋、人头税赋,在别的朝代想要取消,难如登天,但在大宋,这两类税赋却不是税源的支柱,商税才是!
土地产出不收税,交易土地产出才收税;人丁不收税,人丁参与的买卖才收税。
这种战略目光,也份属李鄂所独有,趁此乱世之机,借散播战争红利推行,也是难得的机会。
李鄂估摸,吴阶发到汴京,请遗民于北方的劄子,肯定会被权邦彦等人所拒。
但拒归拒,将各地羸弱签军发来北地,也是权邦彦等人的必选。
坐看权邦彦等人犯错的时间,李鄂也没闲着。
虽说北地冬日里百业难做,但依据河流走向,划定山林,来年借嫩江、辽河之利,将东北大木运至宋境,就是李鄂眼前的谋划了。
铁料没有极大的富足之前,木料,就是百行千业最重要的材料。
虽说想以火攻灭绝金贼,但对东北的大木,李鄂还是有准确认知的。
非到不得已之时,他也不会随意纵火焚山,只因东北的大木,对大宋而言,是车、是船、是广厦万间。
以吴阶吴璘兄弟,在阿城东北筑军寨;以花荣诸军为游骑,勘测运木水脉的同时,扫清宋辽平原上的土著。
本该在阿城坐镇的李鄂,却挥军十万,去了辽阳府以南的铁州地。
“兄长,枢相如此作为,恐非是人臣之道……”
李鄂挥军南下铁州,轮换镇守阿城的吴璘,跟兄长吴阶送别枢相李鄂之后,如是说到。
“闭嘴!
慎言!
枢相伟略不是我等兄弟可以质疑的。
即便质疑,也不要在金贼之土。
你若回到泾原军中,随便怎么质疑枢相皆可。
但在金贼之土,质疑枢相便是触犯大宋军法,死罪!
若无枢相力挽狂澜,如今大宋之土便是这般模样。
你一个守御官,无尺寸之功,怎敢质疑枢相?
听闻你部契丹遗民,多有对枢相不敬之言,尽数杀了吧……”
所谓将乃兵之胆,吴璘没曾想自己只是一句质疑之言,兄长吴阶,便要灭尽他手底下的两万余契丹青壮。
“兄长,我麾下契丹青壮两万余,即便送去筑城,也好过尽数杀了吧?”
听到吴璘的反驳,吴阶冷笑一声说道:
“你道枢相是聋子跟瞎子?
诸军之中,唯有你一军中有人对枢相发怨愤之声。
筑城?
枢相说了,金国青壮、草原青壮数以百万计,没有必要为几個丧心病狂之徒费心,全杀了吧!
吴璘,你乃大宋之将,此时、此刻、此地,自家的国别跟族别,必须要拿出来说清楚的。
按枢相所言,而今我军麾下,仅阿城一地,就有各族青壮三十万众。
归附与否,既看心迹也听言语,言语不敬即为叛逆,当杀!
当明正典刑,以儆诸军!”
听到兄长吴阶的冷酷言语,吴璘这才真正感受到了李鄂这位大宋枢密使的威权所在。
之前一直跟随兄长吴阶守御碣石道,这次单独领军守御平州地,谁曾想,一时不慎,便招致一军被株连的恶果。
“兄长,我……”
“不必说了!
为你之事,为兄在枢相面前费尽了唇舌,按枢相军法,你跟所属荡北军御下不利,是要一起被诛绝的。
莫要小看枢相军法,也莫要轻忽军中怨愤之言。
而今碣石道外,我方军力,弱于各族青壮,一旦怨愤之声四起,变起不可测之间,只在瞬乎而已!
阿城诸军,三月之内,便要全部用汉话为军令,三月之后,不明军令者,皆斩!”
似吴璘这样的质疑,对抵达铁州的李鄂而言,无非就是清洗一番了事。
如今时候说一句兵凶战危也不为过,只要还有仗打,他这个大宋的枢密使对荡北军的控制,就是绝对的。
包括汴京的禁军在内,若李鄂不许,即便是新任的汴京殿前司太尉韩世忠,也别想安插一个普通士卒进入禁军殿前司。
统带大军,对李鄂而言没有任何难度,甚至用不着做到公平公正,只要军法能大致端平一个碗底,荡北军士卒就不敢质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