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地牢中,青灰色潮虫在砖缝间爬行,湿黏水露为周围岩壁附着一层恶心的单衣。在这牢笼最深处,是一声声哭爹喊娘。音浪顺着地牢狭窄通道不断冲刷,使得昏黄的火把不住地摇曳,岩顶的水滴不规律下坠。
哭声的主人们,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他们中有的手足无措立在原地,有的惊吓过度不停颤抖,还有的则情绪激动不停奔走拍栏。
在这牢房中一处角落里,蜷缩着一名少年。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显得格外安静,只是眼睛无神的这么坐着。其他孩子或被掳抢或被偷拐到这里,而这位少年则是被自己村邻当作消灾贡品一般奉上。
少年本是个孤儿,于襁褓时被置于木船飘至村中,被村内脾气火爆,不受人待见的老瘸头收养。正因如此,他在同龄之中常被孤立。好在一些村邻长辈对他时有笑脸,让少年得以心宽。
少年也曾有过一些猜测,自己之所以会被父母遗弃,可能与他出生时患有眼疾有关。年幼时,他看待任何风景只有明暗之分,没有颜色差别。与色盲症类似,但又不太相同。这份眼疾随着少年年龄增长,日渐痊愈。当下生活已与常人无异,只有当情绪极其失落低沉时,才会再次复发,正如此时这般。
今日午时,红岩岭山匪突至。那些平日里对他温柔和煦的村邻长辈为求免灾,将他与一些财物谷粮交予对方。而日常对他非打即骂的老瘸头反倒是村内唯一一个拼死保护他的存在。
可惜,螳臂又怎能敌得过木轮车,老瘸头此举无非是让村后山头多添一座坟墓罢了。
目睹这一切的少年心神沉寂,眼中世界颜色尽失。在被关押地牢之后,他便是一直这样,坐在角落,呆呆地望着牢房外。
‘咔哧—’地牢房门突然打开,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着一名少女走了进来。牢房中的声音忽然一凝,紧接着少男少女们便爆发出更大的求救声响。
其中一个壮汉约莫是烦了,大喊一声:“都他妈给老子闭嘴!再吵,小心老子活剐了你们。”威压像是无形的墙,拦住喊声,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木槛打开,少女被扔了进来。众人看着两个凶恶壮汉,都被吓得噤若寒蝉。但仍有那不死心的女孩爬到前方苦苦哀求着:“叔叔,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娘还在等着我呢。”
壮汉一脚踹开那女孩,满不在乎道:“放了你可以,但你们全家就都要死!”
听到这话,女孩双眼顿时失去光彩,身体也如同淋了雨的泥塑,瘫软在地上。
‘噌—’,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身影,向着门口急速奔去。
两名壮汉见状也迅速作出反应,一个守住大门,另一个前冲跳起,一个膝顶撞在那人胸口。
立时!那名企图逃跑的家伙便胸口凹陷,身影倒飞出去。
‘嘭’的一声,他便撞在墙壁上,像个断线木偶,滑落到地上没了声响。
众人见此状,顿时朝气尽散,直至两名壮汉走后,都无人再敢哭喊,只得小声呜咽。
而刚刚被扔进来的少女,则在两名壮汉走后,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她环顾一周,最终走向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安静少年。
少女紧了紧喉咙想要学着山下女子说话,但一开口还是暴露了她一身草莽的气息,“兄台,我瞅你有点东西啊,其他人都被吓得脚软发抖,就你在这淡定一坐,有股子气定神闲的味儿啊。”
少年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周身安静会被人忽然打破。不过他也确实沉稳,仅是惊讶片刻,脸上神情便恢复如初。接着他看向少女,轻声道:“我只是胆子有些小,被吓得动不了了。”
少女眼珠滴溜一转,显然是不太相信对方的说辞。但她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细究,只是呵呵一乐,露出两颗可爱小犬牙,俏皮道:“我叫李红绫,姓随我娘,名是我姨娘给起的。好听不?”
少年闻言认真思索了下,眼神诚恳道:“好听!”,随后便再无下文。
他甚至没有疑问,为什么少女名字当中一点父亲的影子都没有。但正是这样的举动反而让李红绫神色中多了一些亲近。
“那你嘞,姓甚名谁啊?”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少年听到李红绫的追问时,他的眼神还是暗淡了些许,“我,没有名字。不过因为小时候,我眼睛有病的缘故。养父常常喊我瞎逼,久而久之村里人也就都这么叫了。”
李红绫愣了一下,显然她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是很明显,她并不想就此结束该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