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边看得真真切切的。
姑娘下了楼后左看看右看看,一双眸子远眺着,到处找着什么,发现找不到后,又收回眼,兀自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围巾,娉娉婷婷的,其实也没多大的情绪外露。
但怎么说呢?
就莫名还挺受用。
他站直了身,直接下结论:“这是你第二次骗我。”
“归要,好厉害。”
咬字调侃风流,却带着半分认真,弄得人心里莫名就乱了又乱。
教学楼外是通风道,风肆意地吹刮着树木,叶子被吹得沙沙乱响,抖落了一地积雪。
脑子放空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孟聿峥像此刻这般,无所顾忌地揶揄过哪个女孩子。
她记得很清楚,即使是到了男女最微妙的时候,他也能掌控住自己的理智,绝对不乱说半分话。
这是他的教养与分寸。
就是高一还没分班那会儿,她混了个班级团支书的位置,那天周五,负责团员的老师急着去开会,正好见她在,便将那堆证书交给她,说是帮忙交给高二6班李鑫同学。
高二6班是孟聿峥在的班级。
她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下来。
高二在办公室旁边那栋楼,赶着快上课了,她走得挺急,到了六班教室门口,正准备拉住一名同学帮忙叫个人,就看见教室后门闪进去一道明黄色的倩影。
她顿住。
是黄岚岚。
那时候教室最后面一排总会乌泱泱围一堆男生,要么打游戏,要么看着时下最热的漫画,黄岚岚也会经常跑到那堆男生群里去找孟聿峥,每回见到黄岚岚来,那些男生就跟开了偶像剧buff似的,烦得不得了。
可那天不知道在看什么,却出奇得安静。
归要看见女孩子轻轻巧巧地挪步过去,笑盈盈地探出头,下一秒却直接花容失色,尖叫出声,满脸通红地跳了老远,在原地跺脚怒嗔道:
“孟聿峥!你这个色狼!!”
声音之大,引得所有人都噤声看过去,有几个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在干嘛的同学噗嗤一声,先笑了出来。
男生们被这突然窜出来的姑娘给吓着了,头顶发凉,心跳如雷,可到底是群小不正经的,见着来人是黄岚岚,也全都压低了声讪笑。
尤其是坐在右侧的那个男生,手臂搭在一旁的椅背,靠在墙上,磊落得无耻至极,笑得那是真叫一个坏。
他还没开口,旁边的兄弟就忍不住调侃起来:“干嘛,这儿这么多人呢,你黄岚岚眼里就只有咱们峥哥是吧?”
“罪魁祸首可不是峥哥啊妹妹。”
“你咋脸这么红?别不是代入了?哎哟喂,这代入的谁啊?”
这种混账话顿起一阵吆喝。
到底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未经世事,经不得他们这么露骨的是非搬弄,娇滴滴地瞪了他们一眼,扭头就跑了。
归要站在前门口,将那群人盯得出神,亲耳听见黄岚岚跑出去后,那群男生还不依不饶地推搡着孟聿峥,模仿黄岚岚,一口一个“峥哥哥”地叫。
说黄岚岚那身材有料,又逼问孟聿峥晚上做男人的梦时有没有梦见过黄岚岚。
归要揪紧了心全神贯注于他的回答,被李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迟钝地应了一声,将手里那堆东西交给了他。
走之前也没见他回应。
但她听见有人嘁他,是没趣儿了,扫兴了。
归要两手揣进外套口袋里,教学楼外面的风依然吹得猛烈,可她心里却慢慢起了阵阵奇妙的暖和的东西。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一次能同他一起站在这片北国风雪里,就像是年少求而不得时屡屡做过的那场梦。
梦见她高考最终成功,梦见九月份初秋时节她站在京大的学府大道上,学生如涌流一般从身旁经过,有人抱着课本匆匆而过,有人牵着手嬉笑打闹而过,而她度过高三那个无比清寂难捱的寒冬,终于在那个满树黄金的季节里,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归要半张脸埋进围巾,抬起亮盈盈的眸子去看面前的男生,吸了吸鼻子,被冻得。
她的声音很温吞,却话不相关:“你怎么会去上我们的课?”
孟聿峥反问回去:“你说为什么?”
她垂眼,若无其事:“我哪知道为什么?”
男生也不反驳,只轻笑,笑得人心里痒痒。
理清思路后,她又问:“你的伞我什么时候还给你?明天?”
孟聿峥:“没空。”
“那后天?”
“也没空。”
又想使坏。
这人成心的。
放在口袋里的手早就攥紧了,脸上却仍然一副淡然模样:“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孟聿峥偏头过来:“你电话号码多少?”
归要心头一跳,终于微微瞠目,看着他。
毫无防备的一句话,话题和主动权就这么被他轻易夺去。
孟聿峥回视,目光落在那张满是愕然的小脸上。
她的眼睛很好看。
像两颗偏圆的杏仁,眼尾微微上挑时,会堆起淡淡卧蚕。整张脸也因为头骨饱满而显得丰润,不会美得过分张扬,但也绝对不会埋没于人海。
然而这么一张明艳舒服到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脸摆在眼前,孟聿峥的目光却径直落在她唇上那颗淡到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痣。
那张唇也一张一合,细着声,问出话来:“你要我电话号码做什么?”
孟聿峥泰然自若,坦率得要命:“很难看出来吗?”
望着她,勾唇笑了笑,总算将自己这些天的目的悉数暴露出来——
“我惦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