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娟起身要走,李枳的脸不悦得像要凝固了。
范明突然站起来,他的椅子被他急速的起身挤得“嘎吱”一声往身后挫移了几厘米,一束风一样三两步绕桌子走到林晓娟面前:“林晓娟,这字你签不签?!”
林晓娟被他惊到了,在场的每个人也诧异地紧张地看着他。林晓娟分明看到范明眼镜后面眼睛里的怒火,但她不明白,他的怒火从何而来。她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并不妨碍他们计划的实施。李枳不高兴,可能是因为她的不签字有点忤逆领导的权威,可是跟你范明有什么关系呢?
范明挡住林晓娟的路,盯着她。林晓娟看着他,心里迅速评估着他的冲动水平,问到:“范明,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把字签了。”
“签不签字,自主权在我,跟你没关系。”
“你不签字,我不太爽,所以就跟我有关系。”
“我签不签字,对你们有什么影响么?”
“有点,但不大,但我就是看不惯你那样,你傲什么呀傲?!崩总跟这儿搞特殊,不签字,就别想走。”
“范明,你别这样!”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峰突然说了一句,他看不惯范明突然的街头混混样,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
林晓娟心底里泛起一丝感激。她一直觉得刘峰在这些人里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他身上有一种压抑甚至忧郁的气质,尽管身处李枳关系圈层的最内圈,总是以温和,服从和微笑来回应李枳,但他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认同”。
并且,在林晓娟初到北京每月只有一千多元底薪,每到后半月饭费告急时,中午只吃前一天晚上从超市花1.5元买的两个冷包子果腹的时期,只有刘峰观察到了她的窘迫,默默地把自己的饭卡给她,等月初发了工资再还。林晓娟确认,这善意的行为里面是纯粹的帮助,没有丝毫追求的企图。反倒是范明,曾经在聊天时用模糊暧昧的语言暗示过想要和她发展男女朋友关系,被她用装傻和沉默拒绝掉了。
林晓娟想,此时最应该说话的是李枳,但她却未一言未发。刘峰总是隐藏自己,此时他也完全可以保持沉默,但终究还是绕不过自己的内心。
问题是,怎么离开眼前这顿纠缠的饭局。
刘峰于是起身走过来,试图拉开范明,但被范明拒绝地甩开。
被如此无理而粗暴地干预,林晓娟内心有股火焰不断往上窜。但想到自己势单力薄,想到这包厢里没有谁能足够正义足够强大地主张公平,她不得不冷静地寻找突破口。
“范明,你范不着为了一个签字,或看谁不顺眼,就大动肝火。我觉得,我能不能走,我们应该问问李经理。”林晓娟说完转身望着李枳。
李枳不得不说话了:“晓娟,范明,你们都坐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范明,你先回座位上去。”
范明在发怒之前并没想过林晓娟会有什么反应,或者是潜意识里他已完成了一个力量对比分析,制服一个身后没有任何保护力量的沉默,弱小,木讷的女孩易如反掌。但此时他却觉得自己这猛挥的一拳打空了,小女子一个侧身,把这一拳的力道引向了第三方。她居然懂得拉入权威的第三方来混合剑拔弩张的二元对立。范明一瞬间脑子有点空,在刘峰的拉拽下,他也只能先回到座位上。
林晓娟坐回到椅子上,本能地迅速地从包里拿出手机,飞快地在短信目录里找到合租屋室友郑钰的名字。
旁边李枳改换策略试图从情感上说服:“晓娟,我们绝没有逼你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我们同事一场,人都是有感情的,即便将来不再共事,我们也都是很好的朋友,你若有困难,我以及在场的每一位只要有能力肯定会帮你的。原来我拿你们每个人都当成兄弟姐妹,是不是晓娟,刚开始你有那么个把月业绩是落后的,我没有为难过你吧,若是按照制度,我是可以实行末位淘汰的,我还不是觉得大家出来混,都很不容易,尤其你一个小姑娘,我更不忍心打击你,你能体会我对你的呵护么?然而此刻我们大家成了难兄难第,我觉得你也是个有情义的丫头,不会真的背离了我们大家,对吧?。”
林晓娟不得不把脸朝着李枳,做倾听状。另一边,手指在桌子下面慢慢摸索着手机上的按键,凭着对按键的记忆给室友郑钰发出了一封短信:“公司事变,危机,替我叫110,马上,东顺北大街西侧,丽水桥北,岳膳斋二楼翠花亭包间。”
信发出后林晓娟稍稍松了口气,手机稍后的震动提示对方已经收到信息,但她并不确认意思是否写清楚了。
李枳说完看着她,其它人也都在看着她,范明的眼睛依然有一种威胁。林晓娟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落入狼群的小羊,李枳虽然掷出情感牌,但依然在紧紧逼她就范。她内心的怒气让她不甘心被欺负,如果仅仅为了能够安全的离开这里就签字,她觉得特别窝囊。她在想,如果她今晚坚持不签字最坏的结果又会是怎样?范明真的会暴力么?她不好判断。原来销售部工作空隙闲聊,范明曾当大家的面聊起过他从小到大是如何的暴脾气,曾经在公交车上被人踩了一脚,因对方没有及时说对不起,他就把人拽下车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