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秋本性良善,总觉得过不去心中这个坎,她把对乱世的怨愤发泄到小陌身上,指着香案恐吓道:“把香炉洗干净了,再接点雨水来,要是让本公子看到一粒灰,便教你也成个无头公案.”
“臭婆娘说话注意点,老子很记仇的!”小陌拿起香炉,见上面布满了蜘蛛网,香灰更是堆积在一起,想在里面盛上清水谈何容易,他极不情愿地在祠堂门口蹲下,感叹道:“还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夜雨如天河决口一般,不多时,香炉已经满了,小陌对着香炉吐起了口水,而后摇晃几番,稳稳端了进来,心下已是乐开了花,暗道:“好你个臭婆娘,让你尝尝老子圣水的滋味.”许婉秋接过香炉反手递给了莲儿.莲儿和许婉秋互通了眼色,彼此心照不宣,小陌傻站在一旁看的愣了竟然一时语塞.
“小公子也不用害怕,我家小姐留你在身边是想让你帮我们找到薛崇,不会加害你的.”莲儿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丝巾,丝巾放在香炉里,离水时竟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骨,她扶住小陌肩头,柔声道:“小公子满脸淤泥,还是让莲儿服侍公子吧.”
莲儿说话间已向小陌脸上擦去,小陌躲闪不及,心下也只能认了,暗道:“老子的圣水自是有着天大的好处,你们这些俗人无福消受喽.”
祠堂里阴冷昏暗,不觉在小陌鼻梁上扫出了两道暗影,与他噙着不屑的嘴唇相连在一起,显得颇为立体,那一张涉世不深的脸,带着些许稚气,美得竟似妖精一般.
“你……你生得这么好看,适才你满脸都是泥,我居然没有发现.”莲儿的心脏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小鹿乱撞得跳个不停,“小姐你快看,这傻小子长得不赖,单看这张脸,就可以和苏公子一较高下了!”
未待小陌说话,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巴掌重重打在后脑上,小陌眼前白了一片,险些咬断了舌头,怒道:“哪个不长眼睛的,谋杀亲夫啊!”
“小淫贼,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许偷看,否则挖了你的眼睛!”许婉秋拿起包裹绕到泥像后面,想要找个僻静所在换了这一身湿衣服,祠堂里隐隐微光,已是将泥像蒙了一层诡异的纱.
突然,一段铜铃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阵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在祠堂外面响了起来,鸿羽骤然出窍,苏有雪挥舞着软剑直欲冲将出去.
秦越握紧苏有雪的胳膊,把鸿羽按了下去,摇首道:“不可草率!在一线天我们已经失去了兄弟,我不想再有什么闪失,听脚步声,对方的人手不在少数,要是硬碰硬的话我们占不了半点便宜.”
“你们聊着,老子先去躲躲!”小陌拍了拍屁股坏笑着绕到泥像后面,完全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他屏住呼吸,整个人藏匿在黑暗的边沿,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项羽的泥像异常魁梧,将绝大部分的火光隔绝开,许婉秋刚刚脱下衣服,还没来得及翻开包裹就听到诡异的铜铃声,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她只觉得面前有风拂过,竟是被小陌抱住了上身,突然,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在许婉秋嘴上碰了一下,她不知是人是鬼,竟是吓得叫出声来,“啊什么人?”“轰隆”一声,夜风将祠堂的大门推开,苏有雪听到许婉秋的叫声立时飞了过去,
他扶住许婉秋赤裸的肩膀,只觉得碰到个柔软的物件,手掌登时弹了起来,口中支支吾吾道:“婉妹,你的你的衣服呢?”
许婉秋惊魂甫定,渐渐看清了眼前的红服少年,她的脸红得发烫,连忙拿起包裹压在胸前,“苏有雪?怎么是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苏有雪未待开口,只听得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跨过了门槛分布在祠堂两侧,片片黑影停了下来,祠堂里霎时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落雨的声音.
“啊鬼啊鬼啊,公子救我!”莲儿不知道祠堂里进来的到底是什么,吓得哆嗦起来,她拉过秦越的手,却感觉到由对面传来的一阵冰凉,“小猴子,你怎么也怕了?”
小陌从泥像的另一边探出头来,他看到祠堂里伫立着一具具瘦高的轮廓,每一个轮廓都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每隔六七尺便立着一具,头上戴着高筒毡帽,帽上压着画符黄纸,有一种被雨水打湿的厚重感.
“一个个面无血色,都是死人吗?”小陌借着篝火看到了一张张惨白的脸,忽然,一个道童模样的少年从群尸中走了过来.
来人鹤顶剑背,身穿一领青衣,那双眼睛极为瘆人,他将摄魂铃悬在腰上,阴恻恻说道:“小神赶尸路过此地,想要在祠堂借宿一宿,不知诸位能否行个方便?”
莲儿吓得哭了出来,怯怯躲在秦越身后,道童见无人理会,便摇起摄魂铃,群尸体仿佛活了过来,由头尸带领在门板后面整齐地倚墙而立.
道童回首作揖,目光显得极为呆滞,好似跟尸体没什么区别,“小神也是迫于无奈,叨扰了,叨扰了!”
许婉秋仍是把包裹压着胸口,红晕已是蔓到了耳根,她躲在泥像后面把苏有雪推了出去,斩钉截铁地道:“恕我不能留客,道长还是请回吧!”
“公子行个方便,就当照顾一下阴阳师的生意,也算是积德行善了!”道童微微颔首,一双鬼目白得瘆人,“雨水能打散固魂膏,尸体没了药物就会加速腐烂,实在不宜赶路,不然小神也不会冒然进来.”
苏有雪收回鸿羽,剑眉在脸上舒展了许多,“道长都已经进来了,那便住下吧,江湖人没有这么多忌讳.”
“好阴柔的杀气,公子看着甚是眼熟啊!”赶尸道童眯缝着双眼,“想必这位就是落霞庄的门客,江湖人称孤鸿子的苏有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