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侯安都貌似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上次说的,你已经十七岁,婚事确实也该考虑起来了。“
”阿父,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吧。“
”嗯,萧妙淽……“
看到侯胜北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变化的眼神,侯安都缓缓道:”摩诃的年纪也不小了,就赏给他做个小妾吧。“
“什么?!”
侯胜北像是被火燎到般跳了起来,彷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父你说什么?”
”我说把萧妙淽赏给摩诃做小妾。“
”阿父。“
侯胜北几乎用了全部力气,克制住怒气问道:”为什么要把淽姊赏给萧大哥?“
”这很奇怪么,摩诃乃是我帐下猛将。今年二十岁身强力壮,赏个女子暖床,以结其心,不是很合理?“
”可那是淽姊。“
侯胜北已经被阿父突如其来的话打闷了,有点语无伦次道:”为什么是她?赏赐别的女子不行么。“
”随便赏赐一个女子,哪里显得出恩重。“
侯安都道:”萧妙淽身分高贵,美貌动人,又伴读你多年,这样才能体现出为父对摩诃的器重。你要娶亲,她不适合继续待在你身边。“
”你也知道淽姊伴读我多年。“
侯胜北第一次强硬地顶撞阿父,低吼道:”我不同意。“
”哦,你不同意,那待如何?“
侯胜北悲哀地发现自己不能如何。
孝道为先,他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父亲吗?
t tkan c o
就算他反抗,难道有能力阻挡阿父的命令吗?
可是淽姊,她会怎么想,会怨恨自己让她重返红尘,再次成为他人的玩物吗?
那颗好不容易泛出绿意生机的心灵,再次沉入泥泞被践踏?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耳边又传来阿父冷冷的话语:”你不同意将萧妙淽赏赐给摩诃,难道自己还能娶她为妻,予她名分?“
侯胜北语塞,他只是潜意识里不舍得淽姊,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婚嫁的问题。
”萧妙淽可是叛贼侯景之妻。谁要是敢娶她,必为天下不容,万夫所指。“
侯安都的声音冷漠如冰,锋锐如刀,揭露了残酷的现实。
“就算是至尊,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纳萧妙淽。她的命运,就是被收入高墙深院,成为某个达官贵人的玩物。或是在一处无人知晓之地,静悄悄度过余生。”
“不!”
侯胜北终于大声吼了出来:“淽姊的命运绝非如此。如果天下人视她为叛贼之妻,我就让天下人闭嘴不敢提起此事!”
“呵呵,好气魄。”
侯安都轻轻击掌。
下一刻,他拉下脸来:“你带着自己那队兵,给我滚回建康,好好再多看你的淽姊两眼。这一战用不着你。”
侯胜北咬紧牙关,他没想到阿父那么决绝狠心,要在即将开战之际赶走自己。
是因为周宝安搞出来的事情让他颜面挂不住?还是为了淽姊的事自己顶撞令他不满?
“还嫌丢的人不够?你现在就像一根刺,诸将只要看到你,就会想起景德和我不睦之事。”
侯安都一脸鄙视嫌弃:”周宝安素有纨绔之名,他可以不在乎名声。现在你也和他成了同一类人,众将作何观感,如何看我?”
“你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侯胜北觉得自己明白了阿父为什么这么做,周宝安的事情让阿父在众将之前丢了颜面,所以才拿淽姊的事情出气。见自己不从顶撞,就要赶走遣返。
侯安都也不解释,挥挥手:“你走罢,这是军令。”
“遵令!”
听闻军令二字,早已养成的习惯,侯胜北从牙缝中狠狠蹦出了两个字。
虽然这一次的军令,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接受……
他重重转身,负气走出了营帐。
身后阿父的表情,他自然也看不到了。
跟随侯胜北的一队人不甚明白,为什么即将开战,却突然被派回建康。
众人多少知道周宝安挑衅之举,但是侯安都有必要遣返儿子吗?
周宝安还不是仍然待在军营,就和没事人一样。
而且平日里生气勃勃的侯小将军变得死气沉沉,除了必要的指示,更无一句闲话。
这点事情,不至于让小将军如此一蹶不振吧。
张安张泰两兄弟任什长,问了几次,侯胜北只字不提。
队副是位老成的中年人,让大家不要再去打扰侯胜北,默默地协助指挥行军。
一路无语回到了建康,自去军营驻下,向所管交了军令。
侯胜北回到镇北将军府,进到后堂,阿母正在和晓叔说话,见他回来吃了一惊,忙问起缘故。
侯胜北难以启齿,模糊以对。
侯夫人问明尚未开战,侯安都平安无事,也就放下心来。
……
侯晓在和北齐一战中,腿上受的枪伤甚重,成了瘸子。
见他一瘸一拐的样子,侯胜北一阵心酸,以前和自己漫山遍野飞奔的晓叔,连正常走路都成了奢求,更别说重新上阵获取功名。
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他从小和晓叔亲密,这几日一直憋在心里无人倾诉,忍不住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
侯晓听后,想了片刻:“晓叔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阿哥的言行举止,和平日大为不同。”
他解释道:”阿哥对你虽然严厉,却是循序渐进安排稳妥,这次的处置过于突兀偏激了。”
侯胜北得此一言,心里觉着好受了一些。
侯晓又道:“只需等上一段时日,待讨伐王琳归来。戎事已定,你阿父自然心态回归。届时即便有什么,你苦求阿嫂,难道还怕不能挽回?”
侯胜北一想确是如此,阿母心疼自己,只要苦苦哀求,撒泼放刁,还怕保不住萧妙淽?
就是有些对不起大壮哥了,你还是另寻其他女子暖床吧,淽姊是不行的。
眼下只需放宽心,等待阿父平定王琳归来便是。
……
侯胜北等待的结果,于数日后快马传到了建康。
那是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京师宽阔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
城内不能纵马奔驰,这人的两腿打结,走路不稳,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地晃进了侯府。
只见他的身上衣物、脚下鞋子都磨得破破烂烂,黑一块红一块还有已结块的血迹。
脸上布满灰尘土垢,彷佛戴了一层晒干的泥面具。
头发蓬乱,胡须横生,一看就是几天没有梳洗。
最重要的是此人的眼神,疲惫之中透着绝望。
侯胜北认得他是阿父的亲兵,一股恶寒瞬间从背后升起。
只听得此人用嘶哑的声音,从干涩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军大败,侯将军被俘!”
注1:文育之为晋陵,以征讨不遑之郡,令宝安监知郡事,尤聚恶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