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 惨象(1 / 2)帝国崩塌首页

陈国都城,被围整整三年,早在第一年的岁尾,府库中的余粮便已经耗尽,城中的百姓官员,好似疯了一般,想要逃出去,只可惜,城外百里,只有披甲持戈的南越士卒,面对出逃之人,南越王早有授意,不伤分毫,完完整整重新扔回都城之中。

这样大规模的出逃持续了数月,无一人能够成功离开都城,哪怕百米距离。城外安稳,可城内却更加的动乱,饥饿和绝望像是瘟疫一样,在整座都城中蔓延。

不分什么平民百姓,也没有什么达官贵人,都是人而已,是人大抵便都想要或者,哪怕是只有片刻喘息的苟活,所以明知终究会是必死的结局,可眼下却仍是要填饱自己的肚子。

饱腹,原来不一定是要用粮食的,草根、树皮,哪怕是墙角里的尘土、佛龛前的香灰,凡是能吃进嘴中的,便都是果腹的食物,至于佛龛中的神像,平日里摸碰不得,日夜笃信祷告,可如今既然无法让人吃饱肚子,便已经被打下了神坛,不过几块残石碎木而已。

还有那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平常时节,随便哪一个不是让人眼热,勾心斗角甚至是做出谋财害命的勾当,可如今却是随处散落,面色饥黄的行人走过,甚至不会看上一眼,反而不如一片树皮来的抢手。

在北方的鞑靼人穿越漠北,继续向北方征服的路途中,曾有过这样的一段秘史,鞑靼人的铁骑在将一个小国的国土践踏的一片狼藉之后,几乎将王城中的人屠戮一空,却独独留下了国王,并非是仁慈,而是残忍之余的戏谑。

鞑靼人将他扔进了堆放着金银珠宝的地窖,然后在将出口封死之后,扬长而去,那个可怜的国王,望着自己穷尽一生苦心孤诣搜刮来的宝物,可却在绝望中被饥饿吞噬,这样的心理体验,在死亡之前,恐怕精神便已经崩溃。

陈国都城之中,那些曾经执仗权柄的显贵,或是家财无算的富庶,大抵便是这般心情吧,但若要说最为煎熬的,恐怕还是匆匆上位的太子,如今的陈王。

高墙大院中,內监宫女侍卫已经跑的跑,散的散,若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句话用在此处或许有些不大适合,可道理终究是相通的,生死攸关,谁还会管什么君臣主仆,都只为活命而已,数月之前那场全城人都在向外逃窜的大潮,他们又怎么会还留在这深宫之中。

甚至是三宫六院中的妃嫔,也都裹挟在人潮之中,向外逃窜,结果自然是无一人能逃得出去,甚至有一位深得恩宠的妃子,在被一队南越士卒抓获之后,竟然主动拿自己的身子作为交换,只为能逃出去,结局却是凄惨,在被轮番的玩弄之后,仍是被当作垃圾一般,扔到了城中某处。

对于这些,他只当作视若无睹,从宫中逃出去的人,愿意回来的,他也不会去追究,不愿回来,散落在城中去与百姓争食的,他也管顾不上,其他人可以为了逃命,跪地告饶,可以不顾颜面,去争抢地上的草根残渣,可他不行,他是陈国的王,他若是逃了,陈国便真的亡了。

可如今,陈国好似也没有不亡的可能了,可他仍旧是不愿去做这些事情,就只当是为了宗庙之中,供奉的那些牌匾吧。

城中的饥民就好似蝗虫一般,短短数月的时间,便将王城之中,凡是可吃的东西,席卷一空,诺大王城,再找不出一棵完好的树木,其间因为争抢,大打出手都在所不惜,甚至因此而丧命的也不在少数,当真是人比草贱。

也是在此时,陈王走出了王城。赤裸上身,背着荆条,戴着枷锁、镣铐,明明是正值壮年,却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南越大军阵前,负罪请降。

“王上与陈国亦是同根同源,陈先王有罪,冒犯天威,降祸于王上一族,吾自知有罪,自降为民,披枷带锁,向王上请罪,然陈先王之错举,终不至赶尽杀绝,亦恳请王上,不断陈国宗庙社稷,罪名愿代陈国百姓尊王上为王。”

言语卑微,可以说是极致,完全舍弃了君王的身份,只以罪民自称,这也是他迫不得已,他虽一直不曾走出宫闱,可王城之中,如今是何景象,他不是不知,如今已是到了一处临界,若是再被围困下去,恐怕真就要如史书中所记的往事一般,变成一座人间地狱了。

而卑躬屈膝,也是他所能想到,唯一解围的方法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舍弃颜面走出都城的罪民,却连南越王的面都未能见到,只带着一句冰冷的话,颓然回到了王城之中。

“当年上天将寡人的命运,交付到陈国手中,陈国不肯接受,如今轮到寡人拿捏住了陈国的命运,又怎敢违抗天命,若是请罪,寡人倒是替你准备好牢房了。”

陈王回到了王宫之中,却已经是万念俱灰,陈国完了,这一城的百姓,也同样完了。

终于,与史书中所记载的一般,城中再无物能食,便只好食人,起初,人性还尚未在饥饿绝望之中完全泯灭,食人如何都还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每日街头都有饿死的百姓,可第二日无人收殓,尸体却不见了踪影,反倒是夜晚常有火光炊烟点缀。

只可惜,死人终究是难以养活活人,秘而不宣,也慢慢变得无所顾忌,易子而食,只不过是史书上的四个字,可若真去目睹,人心难忍,可对于城中的这些人,究竟还能否称作是人,易子而食,哪怕便是自己的亲血骨肉,也不过就是锅中的一块烂肉,能让他们尝得肉腥,支撑数日,仅此而已。

城中景象,纵使比之修罗地狱,也相差无几了,所有人都变成了被本能所驱使的疯子野兽,终于,疯狂过后,瘟疫骤然爆发,数日之间,城中已是横尸遍地,累累白骨。

三年,整整三年,等到南越撤兵之时,城中已经再无一人存活,陈国亦不再有一人仍存,如此亡国,绝再无复国的可能了,陈国之人,陈国之心,都已经被南越用三年的时间,活活逼死。

临走时,南越的士卒用一把大火,将城中的尸骸、瘟疫都化作了灰烬,从此不再有人踏足此地,直到后世,才有人重临这片废墟,在废墟深处仍存的半面石壁之上,依稀存有一些字样,可以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