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深处一阵幽幽的晚风吹过,惊醒了在龙榻上的武媚,她抬起凤眼,慢慢地环视四周,已是夜半,除了风吹窗纱的声音,到处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她迷糊着,裹紧自己的锦被。
“人呢?”她在心里喊着,可那是一个发不出的声音,被自然之音淹没了。
“人呢?”第二声是发出了,仍然是很微弱的,也被天籁之音所笼罩着,没有人听见。
“唉……”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都累了。
要是在以前,凭着她的性子,也许又会有人要倒霉了,可是近月余,她感觉一天不如一天的身体,让她无能为力了,其实她也有温柔的一面。
她再一次环顾了四周,看着满地的狼藉,让她开始沉浸在昨晚的疯狂之中……
一个从东瀛来的僧人,给她出了个益寿延年的方子:用阳刚之气来滋补自己,这样可以长生不老。真的如此吗?鬼才信。
可是,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怀义,易之,昌宗他们为她消乏解闷,她也许真的就不行了,看来有些事也是人之常情,记得十四岁进宫,太宗是何等的威武……
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那些女人都是在迎合皇上,也许是长时间的冷遇,寂寞了,扭曲了……可是她们始终是可怜的,这种可怜有别于潇湘馆的歌姬,既又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总之是灵魂和肉体的次序排列而已。
她因此见过很多的宫女嫔妃在哀怨中老去,死去,化土,扬尘……一切都没有人在乎;没有人记得,好像她们从来都没有来过。
可是,他是她这辈子最佩服人,所以,每次她都觉得很幸运。
直到遇到了他。和太宗相比,李治不是一个帅哥,可他是一个懂得风情的男人,他会时时刻刻地体贴她,疼爱她,尽管有些依赖她,那都是实实在在的感情和亲情。
年轻的高宗,在对她的私生活上作出了很大的牺牲,让她真正的成为了女人,后宫那么多的女人,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多,那些可有可无的嫔妃们在她的劝解下,很快都有了归宿,当然,她最讨厌不识相了,除非她甘愿,否则谁也不能从她身边夺走他,她就是这样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女人,总是觉得他是她一个人的,因为见的多了,她太害怕失去了,因为失去了他,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小命。
对于女人,不能不说李治是个内行,他懂得将情与欲结合起来,这也正是一个女人最需要的,他不是太宗的征服式,他能够怜香惜玉,武媚大他四岁,古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他依赖她是事实。好一个武媚,在治国理政上,太宗是她的老师,在生活上她的老师是不折不扣的高宗李治。多么幸福的女人啊!多么幸运,两个好男人都被她摊上了。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一首情真意切的《如意娘》描绘出武媚对高宗的真感情。也有人说,那是因为在感业寺的武媚急于入宫,而作的小伎俩,不管怎样,这个女人是真的爱过了,真的爱过了她认为值得爱的男人,她爱他的善良体贴,更因为他对她真情,可能她更爱他的权力,总之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没有白爱他一回,也没有白来世上一回。
夜很冷,一个人的夜晚怎么过啊?相思之苦,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她深深地体味了,这样会更想他,想他调情的手法;想他温存的肌肤;他火热的唇;诱人的目光不知不觉就能把自己融化……
武媚习惯地捋了捋头发,这头秀发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花白了,尽管用尽了所有的方法,还是只能改变一时。一个西域的商人,叫那乌拉的还为此送了性命,唉,何必呢?人家也是一条命啊!
不知何时,她开始学会了叹息,回忆从前的腥风血雨,她厌倦了,倒不是因为夜夜恶梦,梦见她的儿子弘,还有章怀太子来扰她,是自己不敢再多说什么,特别是表态。因为会有人因她的一句话而去死,反正都是她的罪过,别人不当回事!
渐渐地,她开始讨厌那些嘴脸,处处的欺骗,真的累了,好想歇一歇,可是这一切可能吗?她明白,得手很难,放手更难。
“来人!”她深沉地又喊一声。
“奴才在!”一个太监颤颤巍巍地快步走上前。
“你是谁啊?”她忽然看着这个年轻的内侍有点眼生。
“回皇上,奴才是刚从太常寺调过来的。”多悦耳的童声。
“你叫什么?”
“奴才只知道自己姓朱,刚进宫的时候,内侍大人给我起了个名,叫朱老实……”
“好土的名字啊,恩……今后你就叫朱童吧!”
“谢皇上赐名,谢皇上赐名……”小太监不停地磕头。
“把镜子拿来!”
“是,皇上!”小太监匆匆地退了下去。
须臾,捧上来一面镶着宝石的铜镜,他捧到武媚的面前,工工整整地对着她的脸,啊!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八十岁好像四十岁的女人,富态丰腴,饱满而白皙,只是略略地失去了光泽,有些惨白,一双深似海的眸子,开始暗淡许多。轻轻扬起的嘴角,仿佛还可以看见十八岁的天真,只是那一道眉,隐藏着太多的历史,连日的兴奋有些疲倦,只见她的目光一闪而过,头发的花白让她彻底失去了自信。
“我老了……”
“皇上,永远年轻!”一句多么违心的话。
“呵呵!真会说话……”
“皇上,奴才说的是实话,你比我姐姐都年轻……”
“噢,呵呵呵呵,你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