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迟昶。”
“听说最近你格外不乖,挑食,还不肯喝药。这怎么能行呢,你不是说还要当像为父一样的大将军吗?”
“不好好吃饭,不养好身体,将来怎么当大将军呢?”
“听你娘说,你最近老是哭闹着想要爹爹,很快了,爹爹打完这一仗,便回京。我年纪也大了,以后也不打仗了,咱爷俩啊,再也不会分开了。”
“你在家要乖乖的,听你娘的话,爹给你搜查罗了不少宝贝,到时候回家啊,爹都悄悄给你。对了,这事可不能叫你其他的哥哥姐姐们知道……”
信没有写完。
沈闲醉也没有念完。
迟昶闭了闭眼,一行血泪从他脸上滑落。
“他们拖着我胳膊,把我丢进了坑里,然后就开始往我身上埋土。我看到了管家,我还看见了,还看见了……我娘。”
他的脸上一派死气,“管家抱着手臂站在坑外看着我,我看见我娘站在人群里,有人给她撑着伞,我在下面说,救救我,救救我呀。可是他们一动不动。”
“他们一动也不动!”说到这儿,迟昶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有些崩溃地抓住沈闲醉的袖子,不停重复道:
“你知不知道啊,那是我娘啊,我娘!她就那样看着我,她一动也不动!一动不动!我说我好疼,我好疼,你救救我,救救我呀。”
“可是、可是……”
他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十三岁的孩子,在那样一个滂沱的雨夜,绝望地感受着泥土一下一下砸在自己身上,他看见了从小陪着他长大的管家叔叔,还看见了自己的娘亲。
他声嘶力竭的求救声,淹没在那天的大雨和泥土里。
管家听不到。
母亲听不到。
他的父亲也听不见。
大人们,这样残忍又沉默。
……
“迟家后来被满门抄斩了,他们谁也没能逃掉。”
沈闲醉顿了顿,忽而觉得自己说的话似乎不太恰当,于是又补充道:“你的生母,在生你时便难产去世了。迟家的那位,是迟将军后来才娶回去的。”
起码,你的亲生父母都是爱你的。
沈闲醉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也不知这样的话究竟能不能安慰到迟昶。
她正纠结着,忽而怀里猛然撞进来一个人,迟昶抱着她,脑袋埋在她怀里,身体颤抖着,大概是在哭。
“你别太难过,其实……”
“大人。”小孩的声音闷闷的,“您能别安慰我,就让我这样安静地抱一会儿吗?”
“哦……”
沈闲醉闭了嘴,学着那些曾经见过的别人哄孩子的模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迟昶的背。
迟昶抱了会儿,身子渐渐不抖了。
幸好他现在不是人。
否则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他定然是要睡过去了。
那也,太亏了一点儿。
他把脑袋埋得更深,努力记住大人怀抱中的每一处细节,一瞬也不肯放过。
说不恨当然是假的,可是,他现在,所有的仇人和亲人都死光了,他心里盛满的那些爱恨,再也没法找到宣泄口。
沈闲醉拍着拍着,没把那小鬼哄好,自己倒是先困了,困着困着,她忽而惊醒,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在那处遇见“小黑团”的乱葬岗里,她遇见的那只无头尸首,好像、似乎、也许也穿着这军队的衣服。
而且,之前在道士世界里的那个鬼宅时,似乎那男主人也说过,他是砍头死的。
哈哈,怎么会这么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