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诩是东宫最忠心耿耿之人,多少年来,为了太子,鞠躬尽瘁,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日,得到所有人的信任,没想到却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妄图背刺太子,对陛下出手,置太子于不义,这样的人何谈忠心?
谢长柳是彻底的没有看懂华章了,他当初为了秦煦,把自己作为假想敌,与自己生嫌隙,坑得自己走投无路,这过去的事情也就罢了,可他口口声声的说为了秦煦,那如今又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他以为杀了陛下,就是对秦煦的好?
谢长柳沉声质问:“你说过,你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那今日你要做的事情也是为了太子吗?”
华章是东宫的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他若是杀了陛下,太子就完了,不说华章的目的是什么,背后又是谁在指使,这一顶弑君的罪名都要扣在太子头上。
如今只要除了周复,这大梁再无什么危机,秦煦储君的位置也是再也不可撼动,但禁不起的这一次的波澜。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背叛了秦煦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心怀不轨。
面对谢长柳的指责,华章无话可说,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没办法劝过自己不去做什么。
“我没办法……”
华章忽然就朝着谢长柳跪了下来,他手里的匕首叮哐一声落在地上,像是在敲击着他的胸膛。
谢长柳皱着眉凝视着他,不清楚华章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向来傲才视物的他怎会对自己下跪?
面对自己的错误,华章本该没有脸面提及,可是,他抓住了谢长柳,谢长柳就是他如今唯一可指望的。
他跪着朝谢长柳走了两步,望着他,眼里攒着太多的苦涩与希冀。“周复说,我若是能帮他一次,阿眠就不会跟你走,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他从我身上带走。”
他说的艰难,喉头攒动许久,几乎是哽咽难语。他知道他是一时糊涂,不该受了周复的蛊惑做出这样的傻事,可是他那时候真的是鬼迷心窍了,他没有办法,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同阿眠说,可自那一日后,真相就已经血淋淋的摆在了他们面前。
阿眠没有听他一句解释,可已经从不少知情人的口里知道了一切,他知道,他的的确确不是华兰萱,他也知道了,他的兄长本该是谢长柳,他是八年前才被冠以华姓的,他只是失忆了,他可能也会有记起来的那一日,他可能会离开自己,回到谢长柳的身边去做谢长明。
他不愿看到那一日,他守了八年的真相,就只是为了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谢长柳一出现,就要带走他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谢长柳做过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没有去查当年的真相,他听别人说谢氏一家三口都死了便就认为是死了,也没有去寻找过阿眠,他处心积虑的都只是为了报仇,又有几分付出是为阿眠,他想不通,也不无法容忍谢长柳对阿眠招之即去!是以,当周复出现在自己面前,用阿眠为诱饵的时候,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他蛊惑自己,他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般鬼迷心窍的答应了。
而听到华章的说辞,谢长柳简直要气笑了,他望着天忍着那一口怒气,最后忍无可忍的走上前一把扯住华章的衣领把人提起来,他几乎是对华章恨到了骨子里。
“你是糊涂蛋吗!”
“你做的什么蠢事都要归咎到阿眠身上吗!”
他居然敢说是为了阿眠?什么为了不让自己带走阿眠?他怎么说得出口!他自己心性不坚被人利用,他自己摇摆不定被人设计,他自己不算忠诚却还要给自己找借口?
他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华章啊华章,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怒极的谢长柳把人一把惯了出去,看着华章摔在床架上,也依旧不能够减轻他的愤怒与深恶痛绝。
凭什么他要为了自己的私心就可以犯错?还能一本正经的认为是别人的问题?就算阿眠跟自己走那也是理所应当!那是他的家人凭什么不能跟自己走?
华章胳膊肘撑着地面爬起来,对于谢长柳的愤怒,他愿打愿挨。他垂着头,头发遮盖住了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喉咙里却是发出了几声嚎啕,低吼道:“我只是不想他跟你走!”
谢长柳忍住了上前去打他的冲动,他闭了闭眼,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冲动,可无论如何都再难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每一次与华章的对质,他都深感无力。
他本该与他不死不休的,可他感念华章对阿眠的抚养之恩,他也无法成为阿眠心底那个伤害他认定的哥哥的仇人,他就算是再恨华章,他都看在了阿眠的面子上放过了他,可如今一切都有了了结,他原本他跟华章也不必再生出其他的嫌隙来时,他却再一次的触及到他的底线,叫他忍无可忍。
他止不住的对他冷嘲热讽。
“跟我走?我有强迫过他吗?自从知道了真相我有再去打扰过他吗?他连我一声哥哥都没叫过!他根本不认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强迫他跟我走!你凭什么就要觉得我在强人所难?凭什么就要觉得你做的蠢事就是为了他!”
阿眠的那一句话像是捅穿了他心窝子的一把利刃,他不想让阿眠对自己有误解,也不想让他因为什么而恨自己,自大理寺一日后谢长柳就再也没有见过阿眠,他虽然也很想去跟他相认,可是他知道,从阿眠生命里消失的他没有资格再站出去款款情深的告诉他,自己才是他至亲的哥哥。他尊重阿眠的每一个选择,他若是不愿认他,他不会走进他的人生里,去打扰他的生活,他要是只想要华章,他也接受不再回到他兄长的位置上,从前是华章,以后还是华章。之所以他选择了与华章冰释前嫌,再不计较往事云烟,更多的也是为了阿眠,他不会伤害阿眠,从而他愿意叫自己放下对华章的仇恨,与过去的执念,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兄弟,兄友弟恭,虽然心痛,但只要看到他好好的,一切也都可以释然。
可是,这不可能成为华章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的借口啊。
听着谢长柳的质问,华章再次的默了声。
他总是能够给自己的每一次糊涂找到更好的借口,久而久之,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自以为他豁达宽仁,可经历了这么多,他才恍觉,他从来都不是他自以为的那副坦荡的模样。
“我知道……是我一时糊涂。” 悔不当初的华章捂着脸抽噎起来,他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自责后悔不已。
看着一个堂堂的大男儿蜷缩在地上掩面哭泣,谢长柳并没有多少触动,可却无法再继续咄咄逼人。
他看到了华章对阿眠的关爱,是自己从来没有对阿眠有过的。他对阿眠太好了,好到,他无法不认可华章才适合做阿眠的哥哥。
至少,华章对阿眠是真的关心,就冲着这份感念,他想,他还是可以一忍再忍的。
他叹了口气,所幸是华章并没有被冲昏头脑,陛下没事,谁都没有得逞,一切都还是有转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