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临川的预产期快到了,姬梦梅前几天就带着临川住在医院附近。
这是姬梦梅的一处房产,虽是现代常见的单元楼中的一间,但是布置却精巧可爱。
槅子各式各样,或天圆地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璧。倏尔五色纱糊就,竟系小窗,倏尔彩绫轻覆,竟系幽户。可是雕着花样的长木椅对面却是一个正在闪着光的电视,给这古色古香的装扮添了些许违和感。
姬梦梅轻轻握着妻子临川的手,坐在铺着绒毯的长木椅上,跟着电视里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你怎么抢我这句呢?”临川急得捂住梦梅的嘴,桃花似的面上带了些许愠怒。
姬梦梅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伸来的手,笑嘻嘻地用昆曲的调子唱到:“娘子,你好生休息会,别累着自己和肚里的宝宝,莫唱了,就由为夫代劳吧,这是为夫应该做的。”
姬梦梅的水磨腔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的动听。临川被哄的没了脾气。
临川当年也是因这个嫁给了他。
姬梦梅的爷爷是靠着唱昆曲发的家,是几十年前有名的生角,唱与不唱都由着他的性子,来看他的人还是挤破了头。
姬梦梅出生时,爷爷姬离忧拿出了名角的傲气。
父亲说梦梅这个名字已经不符合现代审美了,像个女名,会被别人笑话。
诸如此话,说了一天。
爷爷确是喝着茶,仿佛身在竹林,听的是鸟鸣一般。
父亲嗓子说的冒烟,安静了下来。
爷爷这才给他递了一碗茶,缓缓说道:“喝点吧,别说了。”
父亲无可奈何,他对爷爷的性子早已习惯了,摇了摇头,心里默念道:“孩子,长大后可不要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于是孩子名字就是姬梦梅了。
临川的母亲花旦喜爱昆曲简直像着了魔。
她的丈夫原本姓张,可是临川出生那天,她额头的冷汗还没干,就说要给孩子起名叫临川。
她的丈夫急了,“我姓张,孩子怎么能姓临呢?”
“孩子是从我的肚子里生下来的,我说她叫什么,她就叫什么。”
丈夫看她着实动了气,退一步说道,“便叫张临川吧。”
“临川之前决不可加除了汤以外的字。”花旦此生最佩服的人便是遥远年代中从未见过面的汤显祖,他的《临川四梦》占满她二十年的梦乡。
她的丈夫皱着眉头,还是不甘心孩子不随他姓张的样子。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掀开被子就要走。
“都听你的,别伤着自己。”她的丈夫一直就宠着她,哪还敢不同意。
“你要是姓汤,和汤显祖一个姓,我才不会让孩子不跟你姓呢,只能怪你自己。”
“老婆说得对,快休息吧,你刚刚才生完孩子啊。”丈夫和平时一样哄着她。
花旦满意地睡着了。
姬梦梅和临川从小就学了昆曲,巧的是两人还在一个兴趣班里。从小到大都是一同上台,唱的都是夫妻角色。
临川20岁时,姬梦梅就手捧鲜花向她求婚了。可是临川并不满意,“你我唱了这么多年夫妻,你不知我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吗?”临川说道。
姬梦梅硬是找人造了顶花轿,聘请四个壮汉,穿上粗布袍,又雇了个乐队,敲锣打鼓地到了临川楼下。
临川这时才点了头。
那日,整个城市都在看他们的婚礼,全程有记者跟拍。
当临川身着广袖对襟翟衣,头戴珠凤冠,袅袅婷婷地迈着台步走下花轿时,原本是看热闹的众人从心里发出一声惊叹。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们的婚礼成了范本,不少人开始尝试。
从此马路上没有一天安静的时候,敲锣打鼓的越发多了起来。
起初人们还觉得新奇,后来却觉耳朵不胜其扰,联名抗议。这是后来的事。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姬梦梅每遇到“杜丽娘”唱时,遍抢先唱起来。
临川瞥了他一眼,“这么喜欢唱闺门旦,还唱小生做什么,以后改行当吧。”
“娘子莫气。”姬梦梅悻悻说道。
临川忽觉肚子疼痛难忍,捂着肚子,紧咬着牙,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出。
姬梦梅抱着临川就走,一会就到了医院。
临川是爱美的,从五岁起就开始用面膜了。
她在电视上看到别的女人生孩子,“啊啊啊”的大喊,面部扭曲。心里想着那些女人的脸便越发害怕。
“梦梅,我是不是很丑。”临川忍着疼说道。
“不会,不会。”姬梦梅紧紧握住临川的手,“相信我,临川,你永远最美。”
姬梦梅恨不得帮临川把孩子生下来。
一个小时后,一声嘹亮的啼哭穿透病房门,震得姬梦梅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