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笔宫深处,景色宜人的花园里。
两个人在石桌前相对而坐。
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厚重的痕迹,于无声中诉说着他们年纪已经不小了。
其中一位老者穿着青灰色的儒衫,另一位则是穿着青色的官袍。
“元念兄临别之前还专程前来看望老夫,不料老夫这里的情况倒是让元念兄看笑话了。”
儒衫老者笑着道。
他自然便是这秉笔宫的主人,何永丰。
话虽这么说,可他却一点也没有被人看笑话的窘迫感。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你们书院不是每年都有这一遭吗?”官袍老者崔元念不在意道。
“是啊,年年如此,大家也都倦了。现如今,也就老夫我不要面皮咯。”何永丰摇了摇头。
“这些学子毕竟年轻,不懂得其中道理。朝廷党争激烈至此,每年的举子名额,他们各个派系尚且不够分,若非书院愿意给他们背书,他们考一辈子也中不了举。”
崔元念捋了捋胡须,神情有些不解道:
“要我说,你们书院每年愿意保这些有才华的学子参与科考又有什么意义?”
“反正即便是考上去了,他们多半也是会被某个派系拉拢,这跟让这些派系的人各自瓜分名额操控科举又有什么区别?”
“到头来还落得个吃力不讨好,在朝廷里被各派不喜,在外面还得被落榜的考生谩骂。”
“话却不能这么说,出身清白,又有才华的读书人里,总归是有那么几个真正为国为民的。”何永丰笑道:
“元念兄你当年不就是院长座下的记名弟子么?”
“此时说这种话,却是有吃了饭砸锅的嫌疑。”
“是啊,当年若非师尊和书院,我自是不能连中三元。可又有什么用?”崔元念无奈道:
“老夫不结党不营私,这不就被流放了吗?”
二者对视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
何永丰指着崔元念道:
“谁让你这老东西口无遮拦,当今陛下是什么脾气你不清楚吗?那话是能在朝堂上说的?”
沉默了片刻,崔元念才苦笑道:
“总得有人在朝堂上为百姓说句话的。”
“北蛮乌叶部的使团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再有月余便要到帝都。联姻之事若成,耻辱是小,一旦有了乌叶部投效,陛下必然会继续对北蛮用兵。”
“马上就冬天了,北边这仗再打下去,今年入冬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冻毙于荒野。”
何永丰也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而道:
“这次被贬到南州蛮荒之地,你打算如何?”
“听闻南州之地虽然人迹罕至,又有蛇虫鼠蚁、蛮烟瘴雾,可当地炎热粮食似乎能一年三熟。”说起正事,崔元念倒是认真了许多:
“我带了不少能工巧匠与经验丰富的农户,打算过去发动当地百姓垦荒种地。”
“陛下要打,我劝不住,那便多种些粮食,让这大炎少饿死些人吧。”
“也算是对得起这身官袍了。”
“杯水车薪。”何永丰摇了摇头,显然不太看好老朋友的这个打算。
崔元念倒也没有不忿,毕竟这是实话。
南州之地虽大,可地广人稀,凭他带过去的这些人,就算加上当地土著,没日没夜的开垦荒地,又能种多少粮食?
相比于千疮百孔的大炎,确实是杯水车薪。
气氛又沉默了下去。
好在这个时候,那粉雕玉琢的可爱书童却是拿着宣纸小跑着来到了花园里,隔着老远便道:
“先生先生!外面有人已经把诗写好了!”
说话之间,他已经迈着小短腿来到了两人所在的石桌前,将宣纸铺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