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市坊小巷里的这处院落,与外头隔开,听不见嘈杂人声,大有避居一隅的意味。
鞠昀蔚觉得若是没有那个陆氏的事,库狄氏待在这未必不能安度余生。他抬起眸,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前斟茶的库狄氏一眼。与他猜得不错,这库狄氏容颜姣好,眉眼明媚,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怪不得薛俨会放在心上。这库狄氏虽然面上带着微笑,可也难掩黯然神情,还有那强自镇定实则惶然的虚张之态,虽然他从前并未见过她,可却令鞠昀蔚觉得莫名的熟悉…都是身世坎坷。想到这,他刚刚因为她拒绝自己的那股恼羞成怒的气也消下去了一些。
他收回了视线,喝了一口茶,冷静过后,才问道:“你当真要留在这,不愿意去敦煌?”
其实库狄绪娘也怕惹怒了这位世子,可是她也的的确确不想跟着这个从未谋面的人离开,将生死交到另外一个手里,如果说薛俨是因为对自己心存愧疚,那么鞠世子呢?他也不过是因薛俨相托照顾一二罢了,可他和薛俨的关系并不似陆氏夫妇那样紧密,说起来,这位鞠世子才是更不可靠。她想活着,就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将自己置于困局。再说了,如今陆氏夫妇也都知道了她的事,薛俨若是再继续管,来日也是隐患,倒不如就此撒开,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说是寄人篱下也好,说是仰人鼻息也罢,这段避居小院的日子,也让她想了很多。怨也好,恨也罢,白璃说得对,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李元敏了,不可以意气行事,若自己不小心谋划,时刻警醒,又该如何以库狄绪娘的身份活下去?既然看清楚所处之境,还能不识时务吗?
她只知道,她要好好惜命,要好好活着。
库狄绪娘不想惹怒他,于是对着鞠昀蔚行了一礼,恳切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多谢世子好意,不过我已经熟悉这里了,也不想离开,就在这里已经很好了,就不劳烦世子了。”
鞠昀蔚不知为何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和陆氏见过了?”
他没有说明陆氏是谁,可两人都心知肚明鞠昀蔚指的是谁。
库狄绪娘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先是一愣,后点了点头,“见过了。”
鞠昀蔚有点吃惊,见过了?那她还不肯走?他知道这陆氏是薛俨的堂嫂,难道这库狄氏就对这薛俨这样私心踏地了?所以宁肯在这受陆氏的磋磨,也要留在这?刚开始还以为她是个聪明的,也能忍气这么久,没想到还是个愚蠢得不可救药的!
他这样想着,再看向库狄氏的眼神就复杂多了,他有些烦躁,既然这库狄氏这样不识时务,他也不必多说了!他大小也是个世子,白跑一趟不说,难道还要苦口婆心地劝不成?于是,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也罢!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不多费口舌,你好自为之。”
这不是他没有尽心办事,而是这库狄氏自己一根筋。
……
说实话,鞠昀蔚有点气闷,但是他也没有马上回龟兹,而是暂时留在了西州。
但毕竟鞠昀蔚在这西州也是个显眼的人物了,也有人知道他是为了库狄氏来的。于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鞠世子对库狄氏念念不忘,亲自来寻人,但这库狄氏自惭形秽,认为自己配不上世子厚爱,而婉拒了世子的心意…最后这鞠世子的风流韵事竟又多了一笔。
清容听说的时候,也不免笑了出来,这里头除了最后库狄氏没和他走以外,也不知有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
不过她倒也没功夫管这等闲言,因为她也没想到千佛寺的主持竟然会亲自找到了她。
卢开彦封了千佛寺的时候,觉名大师因被人请作贵客,不在寺中,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寺里出了这等乱子,一番打听之后,竟然找到了陆清容。这也是清容没有想到的,她猜测这觉名大师要不是在卢长史那边碰了壁,就是想来她这里探探口风,毕竟现在外头对她的印象如何,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别院里。
清容悠悠地饮了一口茶,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间从外头看是毫不起眼的宅院,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院子里竟然还摆着花木山石。清容心道,这总不会是这觉名大师的私宅吧?不知道又是托了哪家高门呢?
下人都悄声地退在一旁,觉名大师一开始也还能沉得住气,清容却不想在这看人卖关子,想到自己在外的名声,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觉名大师相邀是所为何事。
觉名大师见状也不卖关子了,就和清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
清容听完之后,也陷入了沉默,她是动摇的,不过她也并没有一口就应下觉名,只是笑了笑道,“原来如此,觉名大师的意思我明白了,觉名大师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为后宅妇人,此事也不是我能管的,只怕要等我回去问过我家将军之后,才能来回复大师。”
觉名见她没有一口回绝,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我便等着夫人的消息,有劳夫人走这一趟了。”
清容笑着摆手道:“客气。”
两人见话也说明白了,简单寒暄过后,清容便离开了此处。
这时,一个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从后头的廊下走了出来,他很是自然地坐在了觉名大师的面前。
觉名看见他来,淡淡一笑,双手合十礼道:“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