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如刀,银月似钩。
蒙恬望着使者这杯毒酒,双手如灌满铅水,难以抬起。
他不明白,蒙家三代忠于大秦,为何始皇帝会将他赐死,难道就因为扶苏?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赐死扶苏与他,蒙恬想不通。
当年始皇帝安排扶苏过来还于他一封密旨,告诫扶苏是来历练,千万要保护他的安全,为何因听到有传言不满始皇帝就会赐死?
没有调查,也不需押回咸阳,一封圣旨,一杯毒酒就将大秦未来的皇帝断送在这荒野草原。
蒙恬又从怀中掏出圣旨,仔细观看。
并非假召,大印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丝毫不错。
一滴泪水不觉中爬出眼眶,滚落在赐死诏书上,渗入绸缎如盛开昙花,似乎映像出蒙恬短暂又绚丽的一生。
他16岁领兵出征,18岁率军攻破齐都。
待天下一统,始皇帝又封蒙恬为帅,领30万大秦铁骑北上,镇压匈奴,那年他才26岁。
次年,与匈奴人交兵,7战7胜,把匈奴主力杀得人仰马翻,溃散草原,河套至此永属大秦。
匈奴残兵败部向北退走七百多里,再也不敢南下放马。
同年,他与胞弟蒙毅一同受封忠信,蒙家无比的荣耀,他现在既被赐死,想必胞弟也命赴黄泉了吧。
始皇帝,你到底想的是什么?
蒙恬双手微微颤抖拿起酒杯,毒酒鲜红,似心似血。
“自我先人直到子孙,为秦国出生入死已有三代。我统领30万大军,惨遭赐死,可我势力足以背叛。但我知道,我应守义而死,之所以如此,是不敢辱没先人教诲,不敢忘始皇帝恩情。”
一旁使者听闻,暗自松出一口气,生怕蒙恬斩他祭旗,挥军咸阳问清原由。
无人知道始皇帝早于月前命损会稽,如今皇帝已改成秦二世胡亥。
赵高、李斯为除去大患,假借始皇帝之名赐公子扶苏与蒙恬自尽,扶苏已死,剩下蒙恬却心有疑虑。
现在他要以死守义,使者心头千斤之石才得松懈。
二两酒杯,在手上如千钧沉重,蒙恬仰首将毒酒吞落侯中,一股火辣感觉随口里直冲入腹。
见血封喉的毒酒。
蒙恬两瞳立即出现迷离,隐约看到半空悬挂的如钩银月刹那间变得饱满深红。
死亡原来是这般轻松,蒙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瞬即陷入黑暗。
使者见蒙恬如擎天一柱般倒塌,心中暗叹一声,伸出一指查探他的鼻息。
虽说皇命不可违,但由自己亲眼看到这块大秦基石以死赴义,也深感震撼。
他先把手指放在蒙恬鼻孔处,十息不见出气,又将一手压在尸体胸口,检查蒙恬的心跳。
“将军莫怪,小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要报仇,就请找赵高、李斯二人,是他们谋害你等。”
确定蒙恬已死,使者把手抽回,低声呢喃,几乎也对二人不满。
始皇帝归天之后,赵、李把持朝政,指鹿为马,弄得朝野一片哀嚎,使者全族皆在咸阳,如不能复命回去,后果可想而知。
“这是哪里?”
寂静的月夜下突然传来低语,如从地狱升起,使者顿时汗毛倒竖,抬头瞭望四周,惊骇之色布满瞳孔。
蒙恬赴死前已经屏退所有侍卫,没他命令谁也不能靠前百丈。
这是谁的声音?
在他惊恐张望时,发现躺在草地的蒙恬忽然坐起,眼神迷茫打量周围。
突如其来一幕,使者觉得胆汁翻涌,喉咙填满苦味,‘噗通’跪倒地上。
他明明检查过蒙恬没有呼吸与心跳,一定是心存怨气,还魂索命来了。
“鬼,鬼,鬼......”
使者舌头就像打结,无法清晰吐出一字。
蒙恬还是坐在地上并未站起,似乎还在回魂当中,使者早就全身抖动如筛子,不断磕头求饶。
“蒙,蒙将军你别找我,下令杀你的是赵高和李斯,你放过我吧。”
“我是谁?”
蒙恬用手拍拍脑袋,他觉得里面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
“我是蒙恬?不,我是蒙麟,该死,头怎么这么痛。”
他已经无法分辨,两个思想在脑海交错,一时是秦国,一时是两千年后的世界。
脑海闪现出一副画面,飞机,坦克,明明是在中东执行维和任务,暴乱中人群一颗子弹射向首长,他扑上前挡住了那颗致命子弹。
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银月变成红色,就被卷入漆黑的空间。
怎么会在这里醒来?
这里是秦国,与匈奴交界的军营,他是蒙恬,无数杂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闭上眼睛整理这些记忆。
原来是这样,半刻钟,他明白了一切。
蒙麟站起来,不,是蒙恬。
两个灵魂一起,拥有同一具躯体,彼此思想紧密融合,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