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萧萧,长桨摇摇,六盏风灯在漆黑夜色中直如荧火。这萤火悠悠然逆流西上,漫无目标地从丰京谷漂进漂出,又一路漂向秦川西部。直到两岸鸡鸣狗吠曙色蒙蒙,萤火快船才顺流直下又回到了镐京城外。
望着祭公高远去的背影,周公定放下辎车的布帘,吩咐梅伯道:“以后他来府中拜见,不要通传,老夫不想再见他了。”
“诺!”梅伯会意,忍不住插了一嘴:“说起来,这祭公行事的确是不管不顾,总要公爷替他善后,迟早会带累咱们。早点和他划清界限也是好事!”
周公定摇摇头,苦笑道:“此人的确愚蠢至极,但有时候也能派上用场。且晾他几年也好!”
说起来,自武王克商建立了西周以来,王朝也历经了数次危局。
具体来说,第一次是周公执政时期,管蔡二叔不满周公旦大权独揽,竟与商纣之子武庚叛乱,中原地区一度危如累卵。幸而有周公旦临危不惧,才将其镇压。
第二次是周昭王亲征荆楚,不但劳师无功,反而将近乎一半的王室军队以及昭王本人毙命于汉水。从此,周王朝失去了向南扩张版图的能力,只得将视线投向早已荒服于周朝的西部地区,首先拿猃狁开刀。可这样,也埋下了更深远的祸根。
事实上,在早年周人不断的军事打击之下,猃狁的力量反而得到加强与锤炼,继而在穆王之后与周王朝的较量中渐居上风。周人不得不痛苦地意识到,一旦王朝的活力消失,从昔日的进攻者退为今日的防御者时,才无助地发现,自己竟在敌人唾手可得之处。
自先夷王七年时远征猃狁大胜以来,西部边境已消停了两三年之久,猝然之间,烽烟再起。望着从歧山到骊山绵延上百公里的连线烽火,上至天子,下至庶民,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
是啊!该怎么办?猃狁此次出招,又狠又准。他们先将染疫的林胡马买入,再扩大感染源,将疫马送入大周关塞,继而使棫林马场中招,歧山大营亦损失一大半战马。如今,王朝军队连四马战车所需的马匹都配不齐了。如何御敌?.
王城内钟声大作,那是天子紧急朝会的号令。大臣们不敢怠慢,纷纷穿上朝服,跳上轺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大殿。
入得大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袒露上身跪在殿中央的祭公高与秦侯。
“大王到!”
十四岁的周厉王应声入殿,在高高的王案后落座。王阶之下,召伯虎向天子致礼,亦于首相大位后落座。
朝会开始,首先是秦侯与祭公高请罪。这二人结结巴巴把自己如何一时不察,以致于收入疫马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伏地不起:“臣罪该万死,请我王降罪!”
周王未亲政,怎样处置自是由辅政召公说了算。可这二人等了许久,举殿大臣便如梦魇一般死寂,只等着召公发话。半晌,终于听到一声长吁:“罢了,此乃大周立国后闻所未闻之事。你二人没有防备,亦是自然。秦君可依旧归国,料理马场之事。设法找寻医马之方,才是上策。至于祭公嘛”
“老臣有话要讲!”周公定转班出列,缓缓奏道:“大王,召公,此番猃狁举十万铁骑入侵,幸而有棫北关等守军拼死抵挡,西线关塞兵士尽皆战死。今日战报,敌寇兵锋已指向京师邑。军情紧急,祭公高未经战阵,不堪大用,丰镐大营需拱卫两京,护卫王室。 无错更新@西六师中唯有歧山大营可用于御敌,大王需别遣良将前往执掌才是。至于祭公嘛”
他顿了一下,旋即下决心说道:“应当削爵革职,赋闲不用,以观后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