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早春的空气还显冷冽,在夜晚来时更明显些。
晚冬的东京夜色,雪仍是簌簌而下,丝毫不见有转晴的势头,将有所见处尽是铺得污白。
而近下的新宿灯火通明,团簇的霓虹灯牌,好似一杯澄净的清酒,与酒台上各色纷呈的酒液已见相互交融,在歌舞伎町的多重灯光背景中,呈现着纷繁色彩。
电线杆上的渡鸦“咿呀咿呀——”着群起,抖落羽翼间夹带着的雪砾,落到积雪上,将窄街两侧的雪堆得再厚一些,路灯照在雪街上,印出昏黄的椭圆光斑。
大概是有时尽的降雪正恰此刻稀疏稍却,唯独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缓然化开,那种略显刺激的冷感并未留存多久,在停住脚步,松了松肩颈上的围巾后,也便退去了。
“找到了。”
人声至。
微风疏雪间一秀气少年,抬眼视下,松了的围巾露出清俊的脸,吐出一口渺然雾气,右肩稍一垮斜,肩膀上偏大号的运动提包便沿着削肩手臂下滑,轻轻落在地上。
探手伸进包里去,摸出一副朴素半遮面白傩具,同时还有整套伪装身份的衣道化。
风吹起额前刘海,高楼之下,与静谧夜色融为一体的繁复电线如同鸟笼,几只渡鸦在里边时不时飞掠而过,如同捕猎前的预设。
一经用以伪装真身的山伏装穿戴上身,状若素胚的白色面具贴到脸上,瞬间柔化,熨合脸型变幻成别样形状。
「不可现身人前的我戴上了渡鸦面具」
如渡鸦般墨黑的尖厚鸟喙,面具也变成乌碳颜色,映着远映而来的点状光斑,一如乌鸦羽毛一样清顺黑亮,配上身上的山伏扮相,活脱脱一个在世‘鸦天狗’。
双手合十,手间缝隙一圈空气渐生涟漪,闭眼冥想几息,睁眼打开手掌,一柄尖首宝鼎法杖平白出现,并随着他手臂展开的幅度逐渐显出全形。
跨上高楼天台女墙,前倾的身体随着重力的施压,在临界时纵身跃下,少年的背上突生双翼,乘着自远处御岳山与高尾山到来的山岚,滑翔下去。
绪风缭乱,法杖上的沉金环戒叩动杖身,随风发出悦耳铃音。
离地面还有十几米高的时候才平展开漆黑羽翼迫降,而暌违地面的鸦天狗,悬落空中,手持杖身,一手握住杖首,缓缓拔出——一把法杖外表的太刀现出原型。
面具中的眼孔中,双瞳颜色渐变,呈现幽蓝光泽,在天上俯瞰着沉寂的街区,随后褪去颜色,腾空的身形也骤然下沉。
漆黑狭小的暗巷里,视界略过深巷四周,藏身墙体的怪异逐渐在视野中曝露出原形。
直刀突刺,对着楼体墙壁猛扎过去,却看见在墙壁上蓦然凸起的怪异,在捕捉到平慎渡动作的时候,开始自行回避。
平慎渡一刀落空,剑刃轻巧切开墙壁,拧转刀柄,刀刃斜打追去几道幽蓝电弧,正中那块连接在在墙壁中突出的、移动着的怪异。
在被电弧击中后,怪异只是通体颤抖了一下下,身体融化成软泥物质,如同被海潮抹平了的临滩细沙,潜藏进去,再度和整面墙壁形同一体,没有动静了。
平慎渡不急不躁地展平手掌,拍在了墙壁上,于掌心与砖石贴合处,一轮法阵迅速扩散,直至整面墙壁都被繁复的咒文与阵纹覆盖,那怨灵神随即直接被排斥了出来。
被弹出来的怨灵,匆忙之中再次尝试着‘撞’进墙壁中,意图逃离,而平慎渡没有刻意拦着,反正它也已经注定逃脱不了了。
“嗯哼——”
他只是觉得很奇怪,对方对他的到来好像并没有意外,连反应都平淡得很。
“冒昧地问一下,你的主人是那几个「怨灵神」中的哪一位呢?我对祂的‘价格’很感兴趣。”平慎渡略带着无所谓的语气问道。
无人应答。
闃黑的巷子里,没有多少光亮,两旁杂物堆积,唯独一台老旧的饮料贩售机,时亮时晦,在倔强地发散着浓黄灯影。
在这极为少人的老旧商铺与住宅区,如今都鲜有居民,两边不高不矮的居民楼墙壁上,向巷子开窗的窗户也都是紧闭着的,一个个‘凹槽’沉淀着程度更深的晦暗,与黑夜融为一体。
夜色中狭巷里仍然老旧斑驳的墙壁,突然冲出一足有三人高大的巨大黑影,张开大口,布满密集的獠牙与其凶厉的面目同样狰狞。
“阴流·横雷刀!”
平慎渡早有防备,横刀顶住这张鲨齿锯嘴,杖刀刀刃上的青白电光激闪,同时后退,缓冲那黑影扑咬过来的力量,也能把它从墙壁里再引出一些。
藏身于居民楼墙壁上的怪异,如果它不自觉显露身形,平慎渡也只能把这整面墙壁一并分砍出来。
但这样做的话,事后东京特事局负责善后的人员,必然会因此给他记上一笔,本来袚除这种等级的怪异赏金才只有几万円,造成毁坏面积过大的话,至少会被扣除大半。
对于异常节俭的平慎渡而言,平白少了这么多即将到手的赏金,简直难以接受,所幸这怨灵自己送上来了。
这样平慎渡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只要控制在轻度损毁的程度内,处理事余的自然有别人在,算不到他头上来,毕竟他只是负责袚除怪异,收钱办事而已。
面对拉长身影、极力探出生长着尖刺的手臂,张开胁差般的利爪,向平慎渡袭杀而来的怪异。
平慎渡在干冷的空气里,启唇咬齿,吐出一口雾气,蹬腿后撤步,拉开二者间合,剑尖弛垂,徐聚气力,充分残心。
足腰侧杖刀,沉膝抬趾抵足跟,长刀竖起,渡鸦面具里的眼睛,有一颗幽蓝火焰,倏忽燃起。
“阴流·一刀两段。”
杖刀寒刃于暗巷快若电闪,隐约雷鸣,暗巷为之瞬然光白,并很快的又黯淡下去。
再看向那巨大怪异,手臂指爪皆破散,硕大无比的身体业已被平慎渡当头斩成两半,青白色磷火正灼烧着怪异的身躯。
黯青淡白如惨霜的火光,照亮着这深深巷子,而怪异的惨叫正在其中回荡。
平慎渡再度不近‘人’情地问道,“你的‘神明’大人是哪位,能麻烦你说一下吗?”
“一个在野剑士,居然妄想接触即将君临天下的那位大人……”
“你不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怪物么——”
“迟早也会沦落到被人类视为异类袚除掉的下场!”
平慎渡于此时回头,侧脸看它,山伏装与渡鸦面具,以及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双翼,他此时的形象切实不会被认做是普通人类。
一境漆黑,唯独声嘶力竭的怪异身上,几蓬狐狸火在燃烧着,空气仍是清冷的,它与唯一的光源磷火间,间隔着一抹色调更暗些的背影。
不似人类的面孔,先入眼帘的,是他侧脸上幽蓝色的眼睛,以及火光勾勒中,渡鸦半遮面面傩突出的尖厚的喙。
怪异的惨叫还未歇,灼烧着怪异的青白色磷火散发出的火光,映着那手执奇怪杖刀的‘人物’的轮廓。
在暗夜里,有着更为深邃的黑,还有他手执的仿佛法杖,又如同大太刀样式的兵器,刀柄处有金环随动,小小幅度地轻晃着……
四周也很沉静,除去斑驳墙上、黯淡背景中摇曳着的磷白火光,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听闻到。
平慎渡倍感有趣的笑了笑,把手中所持的杖刀捏碎成光纳入掌心的「无尽藏」里,走近去一脚踩在了那怪异怨灵的头颅上。
“抱歉,我姑且还算是神明的代行者,人类还没有权力审判我。”
语毕,抬膝复沉,‘噗呲’一声,一脚跺碎了脚下之物。
再确认似的,冷眼看着那只怪异的残骸,当怪异硕大的残躯被磷火切实烧成了残渣之后,旋而将废渣中两颗完好的怪异眼珠取出,放入手掌心的【无尽藏】中,草草离开了现场……
歌舞伎町一番街的诸多音乐复合成嘈杂的音频,在充斥久醺烘醉气息的道路中来回游荡,调笑与娇噫时不时入耳,俨然目临一副副浮世枚绘。
寻隙换回常服后,已经恢复成正常高中生打扮的平慎渡散步在大街上,在常人眼中并不存在的荧幕前,查看着此行的收获。
【代行者契约已激活,正在吸收怪异怨灵之眼,请等待结算——】
【神性+0,神性:5】
【信仰+0.01,信仰值:1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