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宫城,暴室。
曾经关押获罪嫔妃的冷宫。
无数顶油纸伞绽放在这里。
每个人都隔着血红雨帘,看着匠人们挥动镐头,开挖枯井,仿若观赏着一出默剧。
没有人说话,只有唰唰雨声作伴。
我偷眼看太后,她紧咬着牙,眼圈紫涨,面容紧绷。
小九尾方才用她的一张快嘴嘈嘈切切,告诉太后说,她了解狐獴的习性,只挖旱路不挖水路。
挖水路的只有水猴子。
又听说从前某位废妃,确实豢养了一只水猴。
水猴子挖通了水道,将宫城中所有的河池连接到了一起。
至于为什么确定乐公主的尸身就在这口枯井下呢?
因为此井最玄。
那废妃在最后就是坠于此井,水猴子也一并跟着跳井殉主了。
……
也许这说辞是灾童告诉她的,但由她转述出来,绘声绘色,相当精彩。
从天明挖到了天灰。
最后从三丈的井下,运出了三具尸体。
前两具,尸身经年不腐,一人一猴相拥一起,催人泪下。
我不由得酸了鼻子,泪眼朦朦。不知在十几年前,发生过怎样一场伤情旧事。
最后运出的是乐公主。
还穿着老鼠会那身儿明黄月光锦。
黑发凌乱,糊了一脸,右手还抓着那支竹蜻蜓,而左手,握着一块泡发的月饼。
灾童说的没有错。可我只猜着猫咪雪奴说的也没有错。
熟月饼可以通过心念,直达想去的地方。难不成乐公主于鬼使神差之中,被诱导进这口枯井之下了。
那剩月饼放的太久,干的好像石头一般,所以只有表面溃烂,没有完全沤于泥水之中。
太后往前走了两步,刚看清乐公主的脸便歪了过去。
人群慌乱,连忙将太后搀扶于凤辇坐下,按人中的按人中,传太医的传太医。
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
此刻于我来说,只是静观风云起,安看风云落。自己太渺小了,只是宇宙一粒沙,生死之事,人力难当。若想左右,所付出的代价可以问一问薛园主了。
薛园主为了玉公主,筹谋半生,上穷碧落下黄泉。
李学士为了玉公主,苦寻两世,两世茫茫皆不见。
而乐公主呢?
谁会为了她引魂布局,撒落天网?
可我一霎之间完全明白了。
所有的节点走到这里,由点成线,串线成珠。
也该明白了。
乐公主便是玉公主。她这个肉身傀儡寄存了玉公主十五年的魂魄。时辰已至,猫咪引路,兔子投胎。
三魂七魄迁移,回归原身。肉身傀儡势必毁灭。
黑衣人说了,若不是因着这场大计划,我根本不会降临于世。所以说,对薛园主而言,我只是玉公主回归之路的一枚棋子罢了。
联想到玉公主投胎那晚所说的一切,我的前世该是她身边的一只灵猫吧。叫做甜甜猫的灵猫。
而太后,痛失同一个孩子达到两次。无论是怎样的前尘往事,对错与否,这样的惩罚可也足够了吧?
我这枚棋子,现在也唯有一声叹息。
众生皆苦。
远远未停的雷雨之中,李枕带着李学士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