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西行回到蜀郡,王府上下已是一团乱麻。文官、武职是凑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商讨着难民安置、在北方粮草的征收情况、粮草物资的调遣、接下来的战法。
从荆州而来的李应灵也在赵莹玉的准许下加入了其中,时不时提出的想法,也能让讨论往新的方向延展。
益州王不在,大将军韩林立主持大局,集结了各郡兵力南下抗敌,镇东、镇北三将军分两路南下,一路出朱提郡而去建宁郡,一路顺着样珂郡西取兴古郡。另外单编一支急行军,极速驰援西关,镇西将军如今腹背受敌,危在旦夕。
各郡守军被调往前线,没了各郡官军的镇压,北方阳平、武都、汉中、巴西、梓潼等郡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匪乱,再加上每天都有不同数量的难民北上,整个益州上下人心煌煌。
早在半月之前,赵莹玉就派人南下将司空鸣一家人悉数接到了锦城,其中只有司空芷还在屠门家,不愿跟着司空家北上蜀郡,而是跟着屠门家往东北方向去了巴郡。来不及为赵莹玉道谢,司空鸣就仓惶的赶回锦城司空府。
身在蜀郡的司空家人,见到司空鸣回来,纷纷都松了一口气。家国疮痍,人在他乡,没有什么比见到亲人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这是个小院子,比起司空鸣才从千云山回来时,司空家住的院子更小,整个小院子只有一进,所有的人都挤在一个院子里,自然分不出分前院后院。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人人自危,能弄到这么一个院子颇为不易了,司空鸣打心里感激赵莹玉。
确定了家人们都无事,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司空鸣就向父亲问起了南边的细况。毕竟父亲是从南边来,具体细节自然是比在王府所听到的更清楚。
司空渐鸿从屋子里扶出一个老头,这是他当时在逃难前收留的。
这个老头叫澹台筹,是南关昱城的教书先生,他面黄肌瘦,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刻出来的似的,左眼半个眼睛里的凝满了血块,不知道他这只眼睛还看不看得见。他胡须花白,头发枯乱的被一支笔杆束在了头顶,这根笔杆几乎是他所有的财产。他穿着老旧的麻布衣衫,走路间浑身颤抖。
老头望着司空鸣,一脸的悲怆,声音颤抖叹声道:“南边没了,没了!蛮人像浪潮一样的涌进来,见人就杀,见屋子就烧,我亲眼看到我最小的徒弟也死在了城中,他才七岁啊!”
说着老头满眼再包不住泪水,眼泪汪汪打湿苍老的脸颊,司空鸣连忙起身,将他扶到椅子上坐着。他继续问道:“南关不是有五十万益州劲卒在那儿?”
老头抓住司空鸣的手臂,剧烈的颤抖,他继续带着哭腔道:“没了,都没了,南关破尽,五十万益州将士战死,无一幸免,昱城与南关就一墙之隔,除了厮杀声,最后听见的声音是那镇南将军家公子在南关之上喝出的‘老子和你们拼了,龟儿子们上城来!’,半个时辰后就清楚的望见镇南将军父子的人头被高悬南关之上……”
说道这里老头停了一停,用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整个小院中死一般的寂静。
老头没有看周围的人,身子骨在椅子上耷拉成一团,眼神放空,他继续说道:“他们冲破南关,昱城首当其冲,是女人他们就留下,男人与孩子直接杀掉,整座城几乎被他们踏为尘粉,这是好几代人的心血啊!自昱城起,南方三郡接连失首,官员战死大半,蛮将梅摩、祝突优,戎将尔玛逡、摩西甲纳屠城并擂起万人尸台祭奠邪神!是国不国,家不家……人间惨状,何胜于此?”
老头说着说着,这初夏季节竟然突兀的飘起满天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