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勃山天齐庙是青州地界三处最大的道观之一。
虽说排的上号,但其实也就二三十个道士。汉代道教刚刚形成,还没得到传播壮大,规模达到几十人的道观就已然不小。
这几年青州旱涝灾祸连连,蓬勃山方圆百里十室九空,几乎断了做法事捐功德的客人,道观的日子也不好过。
好在蓬勃山山高土沃,溪流成瀑,道观靠着自耕和山货,修行之人至少果腹无忧。
正因为如此,来蓬勃山逃灾避难的人络绎不绝。
马道长本着救苦救难的初心给与救济,还收留换回了一些像半斛、小麦这样的少男少女。
其中很多不知道父母姓名的孩子,马道长也给他们取了名字,有的叫四斗,有的叫一石。
虽然观里收留了诸多年轻人,但像张半斛这样能识字,脑子活的几乎没有,即使半斛顽劣惰学,马道长还是颇为器重。
半斛不知道四斗、一石他们是用什么粮食换回来的,半斛只知道他们这些被师父换回来的孩子,名字本身的分量,就代表了在道观里的地位,甚至是师父心中的位置。
比如屋堂里最舒服的床位,就是属于一个叫二斛的少年,听说是用了二斛谷子跟土匪换来的忠良之后。
张半斛心想自己也许误解了师父的文化水平,师父只是用最浅显直白的名字告诉每个人存在的价值。
……
夏末秋至。
天齐庙迎来了一场危机。
这个时代皇帝昏庸,宦官专权,贼寇四起,强盗逃兵也混在流民里上了山。
贼人不满足道观那点施舍,欲将道观洗劫一空。
好在马道长本事高强,组织众人几次击退了强盗。
上次抹除小麦记忆后,张半斛发现师父不但武功非凡,而且还会奇门遁甲,甚至法咒仙术。
有一次庙里夜里招贼,众道士并未防备,贼人打开粮仓,扛着粮食便跑。
马道长情急之下,不知使了什么法术,那伙强盗越走越觉得粮食变重,行至天亮,众贼一看,所驮之物哪里是什么粮食,居然是几块儿大石。
马道长也说自己本是朝廷边关一守将,跟着张奂将军抗击匈奴多有战功。
后来不知怎的自己部队被匈奴偷袭,全军只剩他一人逃了出来,流落深山,却得一老仙收留,教化本事,又从修道,后辞了老仙来此修行。
张半斛私下向师父问老仙的事,马道长只说不知为妙,还说张半斛身心不正,悟道不深,让其好好修行,勿动歪斜。
然而强盗络绎不绝,道观的战斗力除了马道长,余下的人无限趋近于零。
况且法术使用极消耗气力,无法常用,所以数次战斗下来,道观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比如二斛就被砍掉了一只腿,床都上不去了。
更糟糕的是,大灾之后必有瘟疫,四面八方的流民也给道观带来了疾病。
这种瘟疫前所未见,不是常见的疾病,即使马道长用了些奇门法术,也阻止不了死亡病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四斗和一石相继撒手人寰,死相凄惨。
大家商议后,认为观里缺少兵械,药物短缺,还有许多孩子,只能垒高墙,固庙门,烧熏香,停止救济,不准进出,待熬过灾乱再说。
但是道士定期下山修行是必修课,每次大概两三个月,即使不外出,还是有回来的。
大家又开始商议,张半斛想了个办法,根据瘟疫严重程度,将青州各地分为高中低风险地区。
然后又准备了些麻绳,去过高风险地区的,回来后就在头上系个红麻,活动受限;没去过的,头上系个绿麻,可自由活动。
马道长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让全观即刻执行下去。
就这样张半斛上山的第二年就赶上了天齐庙的封控,这使得他的生活变得更加难过。
之前半斛还能带着小麦到山上唱歌,跟着四斗去林间钓鱼,而今只能每日看经悟道,打扫屋院,头上顶着一点绿,脚下踩着七亩地。
转眼到了冬天。
瘟疫和流民同时消失了。
马道长说是因为大雪封路,流民过不来了。
可是张半斛爬到墙头去看时,一片片僵硬的尸体趴在山间野岗,好多人穿的还是来时的夏装,原来瘟疫是随着冻死的人停止了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