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职业病深入骨髓,苏潇潇面对葛太医时,不自觉便也露出她极具亲和力的工作状态,与刚才面对帝王时的恭敬死板判若两人。
赵凇轻摇折扇的手臂微微一顿。
听到两人之间的渊源后,微微垂眼的赵凇也微笑开口:“原来如此,葛太医不提,朕倒忘了你前日还病了一场,现下可大好了?”
苏潇潇又连忙道:“早已好了。”
赵凇随口道:“身子不是小事,既是正好遇见,便让太医再诊一回脉。”
病人正好遇见医生,就顺手复诊一次,听起来是正常的事,苏潇潇没有拒绝的理由,低头谢恩。
葛太医已是发间花白,又是在陛下面前,就也不必隔着丝帕累赘,苏潇潇只进到流水亭内,在凉爽清冽的水流中于木案前跪坐,露出手腕。
葛太医仔细的复查一回,便收了手:“贵人风寒早已痊愈,身子很是结实。”
提起这事,苏潇潇也想到什么一般,站起身恭敬道:“多亏了陛下赏下的上等药材,谢陛下隆恩体恤。”
既然凑巧见面了,不如顺便谢个恩。
赵凇正立于栏前,身姿挺拔清隽,如青松翠竹,闻言转身,便对她粲然一笑:“于你有几分用处,便是这些东西的福分了。”
宫中种的,是品种上好的水芙蕖,宫中侍弄又精心,正是花开的时候,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一阵微风拂过,伴着清香,在水幕更显风姿。
这本是天地造化的难得美景,但在赵凇面前,却全都沦为陪衬。
他剑眉星目,桃花入眸,在迷蒙的水气中,连嘴角的弧度都氤氲着勾人的缱绻,仿佛是对着心爱之人吐露满心情愫,令人心荡神驰。
苏潇潇发现自己的胸口在疯狂鼓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不停鼓舞着,催促着,要她立即行动起来,去做点什么,让这感觉冲上一个新的高度。
最后一刻,苏潇潇控制住了这本能的冲动。
冷静!世上最大的错觉之一,就是“他也喜欢我!”
满星际都知道男神性冷淡,为什么星海主播们还一个个的往上扑,不就是因为被这样的错觉迷了心窍吗?
她可是赵凇的事业粉!一世英名,不能步这样的后尘!
苏潇潇几乎是浑身僵硬的站起身,又一次开口告了退。
她必须要走了,陛下今天不羁邪气的新造型过于危险,待下去的每一分钟都是折磨与修行。
好在赵凇这一次没有再拦,只和和气气的点了头。
隔着水幕,远远的瞧着苏潇潇的身影,毫不犹豫的消失在明镜湖外,赵凇方才合起折扇,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苏氏身子如何?”
葛太医恭敬低头:“前日探脉,还有些内虚肺火的浅症,这两日该是休息得好,已然大好了,身子比寻常女子都更康健。”
赵凇垂眸又问:“皇后呢?”
葛太医原本就是陛下心腹,现下又在水上,四下无人,此刻就也并不遮掩:“皇后的鸩毒已经全解了,且身子毫无损害,丁点儿暗疾都没落上,实在是福泽深厚!”
赵凇抬了抬唇角,似笑非笑。
葛太医又道:“倒是方才请脉时,皇后娘娘的脉象虚浮,又脾胃失和,无心饮食,该是动怒、思虑过多之故。”
听到“动怒、思虑过多”的诊断,赵凇神色疏离,似有嘲讽。
葛太医自觉已经说得十分详细,陛下又无意般问道:“如此说来,她们的脉象也会因休息饮食,五行五志而生变化,与常人无异?”
这是什么话?苏贵人与皇后身份再是尊贵,也都是凡人,人吃五谷,这脉象还能一成不变不成?
不过心里再是奇怪,葛太医不能就这么反问帝王,闻言只是带着疑惑点头应和:“是,与常人无异。”
葛太医觉着自个是说了一句废话,但陛下却哂然摇头,合扇嘱咐:“退下罢,这几次脉案开方,都不必留档。”
皇后服毒,的确不好外传,不留档很正常,倒是苏贵人不过寻常风寒,怎的也不叫记下了?
葛太医压下心头问号,恭敬应诺。
就在这时,御前总管魏永安忽的低声禀报:“陛下,又来人了,瞧着模样,像是新封的白美人。”
这流水亭的位置极好,隔着水幕,在水廊上看不到亭内,但端坐亭中,却能清楚的看到湖畔每一个来人。
赵凇扫过亭外,面上却露出一丝厌烦:“赶了。”
魏永安恭敬应是,便与葛太医一道儿退出了流水亭。
路上,葛太医也瞧见了这位被赶的白美人,年少双髻、娇俏可爱,和魏总管求肯无果之后,面上露出几分委屈不甘,更显楚楚可怜——
可惜并不如先前的苏贵人得陛下喜欢。
最起码先前那位苏贵人过来时,陛下远远看见时,非但未拦,还叫守在廊上的宫人退下,免得惊扰了贵人。
同样后宫新人,同样是意外偶遇,差别却这么大,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不过说来也怪,宫里这么大的地方,这流水亭又称得上偏僻,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连接遇上了后宫两位主子都正巧过来,怎的就这般巧?
要不是宫禁森严,这是杀头的罪过,倒像全是故意一般。
葛太医暗自摇头,带着无法透露的满腔疑惑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