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无人区。
风声呼啸而过,吹开了几支干枯的藤蔓。
它们轻飘飘地转了一圈,等再落回到沙粒上的时候,就被太阳光迅速烧干,变得焦黑。
不知为何,极端天气几乎每天都会出现。
猛烈的太阳风下,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连空气颗粒都带了滚烫的高温,炙烤着周围的一切。
这样的环境下,看起来不可能有生物出现在荒漠上。
——除了远处一个小小的少年身影外。
他的白皙脸颊被晒得泛红一片,微卷的长睫毛上也沾了几点沙砾。而此时,他正拖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背包,很努力地向前走去。
*
这是南安出逃的第五天。
五天前,他被开普勒基地送到人类地球上的时候,就经历了一场意外。
刺鼻的气味充斥着整一个宇宙飞船,当南安清醒的时候,就看到了熊熊大火。实验员横七竖八倒在座位上,机械臂四散露出烧焦的末端,滋滋地漏油。
——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死了。
他们是基地哪个部门的实验员?
南安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的,是大火燃起的那一刻,有个实验员扑过来。扭曲痛苦的脸映着火光,他用机械臂支撑起最后的力量,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是基地最高智慧的机器人,记住,记住你要完成的任务……”
任务?
南安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想要问那个任务是什么,却发现根本开不了口。
浓烟弥漫下,南安看到这位实验员猛地冲向一旁的机器,用力拉下闸门——刹那间,他感到身体起了一股暖意。
像春时融化的流水,从雪山的高处俯冲下来,急速涌向他的四肢。硬要形容的话,仿佛是神经与金属的契合,一种陌生新奇的召唤。
凭着在开普勒基地学习的人类知识,南安知道他用了比喻,能把很多东西描述出另外的样子。
但是。
现在就算是宇宙的召唤也没用。
出逃第五天,南安终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没有吃的了。
这个问题比思考召唤来得重要。
而且重要得多。
南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撅着嘴巴,转头看向被熏黑的大背包——五天时间,从开普勒基地带出来的营养液所剩无几,只剩下最后一瓶。
这是他们机器人最喜欢的东西,除此以外,只有充电泵能给他们带来愉悦感。
因为每个从开普勒基地出生的小机器人,都会在通电的那一刻,感受到最原始的活力。而在之后,他们就会慢慢脱离充电泵的依靠,改为营养液和充电器同时补充能量。
如果没有这两个东西支持,马上他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电的机器人玩具。
南安不喜欢这样。
在基地的时候,每次看到实验人员拿走充电线,他都会很生气地撅起嘴。
然后就跟着他们突突突地移动,直到拿到营养液为止。
营养液。
咕噜。
肚子又响了。
南安苦恼地捂着小肚子,他眼巴巴看了一会儿背包里的空瓶,然后,用小手拨开碍事的钢笔,指南针,电子记事本和钢制地图。
扒拉半天,最后掏出一瓶营养液。
在强烈紫外线的照射下,最后一瓶营养液晶莹剔透,正随着他摇晃的动作闪着光,看上去诱人极了。
但是,这也不能改变它快没有的事实。
南安:“QAQ。”
作为一个机器人,南安觉得吃东西是他的权利。
而作为他们眼中的最高智慧机器人,他认为这更是一种需要捍卫的机生尊严。
尽管他不知道最高智慧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关系,听上去很厉害就可以了。
休息了一会儿后,南安决定继续赶路,他拉了一下背包的带子,斟酌几秒,还是决定牺牲手指,把背包放地上,拖着走。
这是他在飞船爆炸前从驾驶室拿的应急物资。
出逃的这五天里,南安就靠着这些东西进行补给,五瓶营养液,几根数据线和充电宝,一瓶零件润滑油,简易的睡袋以及杂七杂八的救急品。
而现在统称——南安出逃必备物资。
反正他也不想回去了。
在基地的时候,他就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只能透过一个小天窗,瞅瞅外面漫天的星河,或者把脸贴在窗前眼巴巴地数星星。
多么无聊,多么枯燥。
但现在不同了。
他自由了!
这五天以来,从没有那么空旷的沙漠,能这样一望无垠出现在他的眼前。
仿佛再往前走走,就能看到生机勃勃的绿洲和蔚蓝的海洋——以前这些图片挂在开普勒基地大厅的时候,南安都会痴痴地看好久。
这样想着,南安就暗自给自己鼓劲,白皙的小脸上因为沙粒而蒙上了灰,他胡乱用手肘擦了下,继续朝往前走去。
沙粒踩在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南安一边拿着钢制地图,一边拖着背包,在沙漠上缓慢移动了一会儿。
然后,他又小口地喘了下气,停下步子苦恼地看着那个大背包。
真的太沉了。
是他们机器人不能承受之重。
关键是南安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才能找到营养液和绿洲,前几天的时候,背包里的指南针先生就告诉他,想要找到它们,就一定要往南走。
于是他就真的跟着走了好久好久。
但现在看来,指南针先生就是骗人的。
没有绿洲,没有湖泊,什么都没有。除了照得让他睁不开眼的太阳光以外,伴随他的只有烧焦的藤蔓和滚烫岩石。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