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氤氲。
头晕目眩。
身体一阵阵地发软,头沉沉的,手脚都没多少力气。
似乎很疲惫,但又很舒服,好像这一觉睡得又香,又甜,又绵长而温暖。
等一下。
晏柔月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安眠,还是酒醉?
都不对,她不是已经在深宫病故,又魂魄存留在自己的画像上整整三年了么?
明明上一刻记得的,是自己的画像终于随着萧铮一起安葬,在漫天素白的煊赫仪仗下,帝后合葬的龙凤玄金棺椁中,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安宁——怎么会,又在此处……
哗啦一声,门外的串珠竹帘被打起,犹自梳着少女发辫的丫鬟初苓快步进了门,伸手就来扶她:“我的小祖宗哎,您还真在这边睡着了?仔细着了凉!”
初苓的手很有力,很健康,完全不像她临终前摸到的干燥冰冷。
晏柔月一时回不过神,怔怔朝着初苓的脸发呆。
真的是陪她长大的初苓姐姐,陪着她一家人从渝州入京,又陪着她定亲,入宫,封后,一直陪到她病故昭阳殿都在身边的初苓。
“您这是喝了多少果子酒?在渝州的时候酒量都没比大少爷差,怎么在温泉庄子上跟几位姑娘多喝几盏就这样了。”初苓将自家姑娘从美人榻上扶起来,瞧着晏柔月眼神发直,还只说她是酒醉初醒,便笑着又念叨了两句。
但这话入耳,晏柔月却登时一个激灵——
若不是梦,那她就是回到自己十五岁那一年,刚到京城一个半月的时候了。
会记得这样清楚,就是因为前生的这一年这一月,是她从落生以来头一次经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家贼难防。
正如初苓所说,她酒量其实很好,因为从小跟着父母在渝州外任长大,策马弹琴,自在飞扬,酒量比兄长晏恩霖也不逊色几分。
那为什么到京城之后随着堂姐妹一起到姑姑家的温泉庄子上散心几日,就会因为甜蜜似的果子酿醉到人事不知?
那当然是因为果子酿里被人动了手脚,好借口什么酒醉狼藉、更衣混乱的借口,将她从小不离身的云月玉佩偷拿了去,交给姑姑家那个不争气的二表哥谭邺。让他在外头走动宣扬,做出个私相授受的口实、坏她名声、逼她下嫁。
“初苓,哥哥呢?我哥呢?”
想到这一节,晏柔月立时便往外走。
虽说前世里几经波折,她最终并没有嫁去谭家,可是她名节却当真被损毁数年、哥哥晏恩霖甚至因此跟谭家结下生死大仇,仕途大伤,随后种种,多少都与此事有关。
哪怕这是梦呢,也得先挣扎一番出口气才是!
“大少爷在东苑。”初苓刚答了话,便瞧自家姑娘朝着东苑快步过去,越走越快,几乎是要提着裙摆跑起来,自然是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
初秋的黄昏时分有些清冷,因是温泉山庄里头,伺候的人并不太多,主仆两人这样过去也没遇到几个人。
但有人没人,或是冷些暖些,晏柔月都顾不得了,直一口气小跑着冲到了东苑厢房。
迎面就遇到了闻声出门的兄长晏恩霖,意外之余先一把将她扶住:“阿柔?这是怎么了?”
剑眉星目,长身玉立,笑容坚毅而温暖,此时的兄长仍是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晏柔月刚才提在心头的一口气就在这照面一瞬几乎要松掉一半,立时鼻端发酸眼眶发热:“哥——”
晏恩霖这一下比后头追过来的初苓还慌,什么时候见过妹妹这个样子?
但还没等他再追问,晏柔月已经强自咬牙定神,抓着哥哥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多了几分,可口中的话是清楚的:“哥,她们偷了我的玉佩拿给谭二,那混账若是拿去外头散一圈,咱家的名声就脏了!”
晏恩霖立刻变了脸色,妹妹这话虽然听起来没头没尾,此刻也不知道“她们”是谁,但一眼看见妹妹脖子上没有那块素来贴身的云月玉佩,就先信了大半。
至于这后半句里说的事情能到什么地步,他这个在外头走动的男子可比妹妹清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