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保留高举的姿势。
趴在桌面上的人毫无所觉危机来临,睡得香甜,江盛指尖发颤,最后关头收了手。
半个时辰前。
他从相府回到院子,入门四个自称后院妾室的男男女女跪在地上,他被吓了一大跳,一细问,说是来揭发瑞安王的不齿。他原本因为对魏游有所改观,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直到他看见四个人布满鞭痕的胴体和一条条血淋淋的痂印。
铁证如山。
书中描写的惨状在眼前被证实,他又气愤又怒其不争,怒火中烧冲进书房打算抽死瑞安王,替书中凄惨的小哥儿和无辜人报仇。
事到临头,他犹豫了。
或许是没有亲眼目睹抱有怀疑,或者是几日相处相信直觉,总而言之,他现在下不去手,明明证据确凿,他就是不忍心下手。
他不是一条正义的好人鱼,一点都不果断。
江盛耷着脑袋有点沮丧,他叹了一口气,正打算收回砚台,下一秒,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倏然睁开,对上了他的视线。
!!!
魏游怎么醒了?看多久了?
书房内空气一时滞留,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
江盛的脑袋一片空白,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他看得分明,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比平时深邃清明,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朦胧。
许是太过害怕,江盛衣物遮挡下的鳞片若隐若现。
对视良久,魏游缓慢直起身。
伴着他的动作,一缕青丝滑过桌案,魏游直起身时将它捋到耳后,玄青色的外衫松垮垮搭在他的肩上,每动一下都有一种下一秒会从肩膀滑落的错觉,平时江盛还能欣赏一番美人相,现在顾不得了。
魏游带着些意外,视线上移,落在江盛高高举起的砚台上。
“你这是打算……?”语气迷惑。
江盛:“……”
他要是说没打算谋杀亲夫,对方相信吗?
满满的求生欲让江盛的脑袋飞速运转,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干笑两声:“那什么,砚台墨用完了,我闲着没事,顺手想帮忙,但底座好像有些漏墨,我举起来看看……好像看错了……既然你醒了,大概不需要我在这儿碍眼,那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你办公了哈。”
人还没走出一步,魏游一把抓住他的手肘子,阻止他逃跑:“一会儿有事?”
这是有没有事的问题吗?
这是有没有命的问题!
对上一张看透人心的深眸,江盛苦着脸,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既然无事,不是要帮我磨墨吗?开始吧。”
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江盛欲哭无泪,脚底起的腿麻感一窜而上,挪一步酸爽百倍。
腿吓麻了。
魏游见他迟迟不动,偏头问:“不愿意?”
“愿意愿意,老愿意了。”
江盛不敢着力,瘸腿上前,微颤着手拿起砚台,磨磨蹭蹭开始磨墨,边磨边偷偷观察一旁魏游,要是他有异动也能第一时间抱头蹲下。
但是魏游仅垂眼看了一眼他的脚,便换了一张纸重新开始临摹原身的字。
根本没注意他。
《心经》配上午后莫名静心,日影透过窗户打在地上,影子悄然间拉长,地上的光影成了橘红色的晚霞,魏游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话。
江盛时不时偷瞥魏游表情,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
应该相信了吧。
不然早叫人把他押下去了。
没了最初的危机感,江盛紧绷的背逐渐放松,一股姗姗来迟的愧疚和害怕直窜心房。他十分矛盾,一会儿为书中的内容气愤,一会儿为潜意识为魏游辩护而纠结。
想了半天,江盛又有点难过。
如果魏游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该多好。
衣袖摩擦纸张发出轻响,见魏游抬手,江盛赶紧收回思绪,勤勤恳恳磨墨。
一个下午,魏游已经写了满满当当七张纸,虽然他看不太懂意思,但书法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俗话说字如其人。
魏游的字……挺一般,配不上这张英俊的脸,反倒偶尔被涂抹掉的字好看。
“手痒了?要练练吗?”
魏游不知何时停笔看他,江盛吓的往后一跳,后知后觉是在问他问题。他摆摆手,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不不不,我不感兴趣。”
开玩笑,好不容易脱离学习的苦爪,他是多想不开要折磨自己?
魏游深深看了他一眼。
丞相可不是这么说的。
手写地累了,魏游放下笔休息了一会儿,放松手指手腕朝空中甩了几下,落回身侧,静等肌肉的酸胀感消退些。
身体素质还得加强。
这身体常年练武还不错,不过近一个月松懈了,体能下降也快,需要重新锻炼,幸好年轻,还没大腹便便,锻炼起来难度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