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眉头紧皱,听明白他的意思,他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桑西延的妹妹,她顿时狠狠地瞪他:“有你这么对别人妹妹的?”
商庭之盯着她,平淡而沉稳的警告:“你玩不起,桑桑。”
文音烦躁的咬手指,不过没有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他已经推开她,起了身,若无其事地站在床边,平静地抚顺衣领和手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第一时间整理衣服上的皱褶,看得出他严谨克制的性子。
文音松开手指,面无表情的跟着坐起身,见他走去拿起桌台上放置着的药包,又走了回来,一下子就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蹲在面前,不容抗拒地拉起她右脚,刚才她洗澡的时候扯掉了之前医生包扎的绷带,现在他重新给她敷药,再缠上绷带。
干燥温热的手掌每每跟着绷带一起碰到皮肤的刹那,像擦起一串酥麻的电流,想缩回脚,却又被牢牢按住。
文音一颤,双手用力揪着他肩膀上的衣服,又扯开顺贴的衣领,揉着他的背肌和后颈,紧绷硬朗,充满着力量。
商庭之也由着她。
桑文音低头看他,想说什么,又因为刚才他的话咽回去,只是想起他刚才的电话,随口一问:“很忙?”
商庭之剪断绷带,打了结,大手还托着她的脚,握着她纤细的脚裸,细细的,小小的,一巴掌就包裹住她的脚。
他抬头回答她的话:“公司的事,最近要离开一个星期。”
这话听上去就像跟她报备行程。
文音冷淡:“哦。”
商庭之声音也平缓轻淡:“现在你挺精神,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我脚扭伤了。”
“手没有废。”
文音恼火得头晕脑胀,踢他一脚,商庭之早有准备,避开,也不理她,转身走了出去。
吃过午餐,又睡了一觉,下午三点他们才离开温泉酒店,夏喃喃坐自己家司机开的车先回去了,知道两人到现在都没什么事儿,于是十分放心的将文音一个人丢给商庭之。
文音坐在副驾驶座,落了车窗,趴在窗框上望着后视镜里映着的商庭之,他将行李箱放在车尾箱后,走回到车前,刚拉开车门上车的时候,突然有人从酒店里面走出来,见到他,叫了一声。
商庭之停下来,又关上车门,转身望去,见到来人后微微颔首。
那人快步走过来,颈上还挂着一台相机,是昨天在日照山顶上碰到过的摄影师,他走到商庭之身前,先是透过车窗望向车里,便又快速收回目光,对商庭之说道:“先生,昨天拍的照片你还要吗?”
“当然,我以为我态度已足够诚恳,不会让你置疑。”
“你需要看一看吗?”
商庭之点头,随后接过他的相机,翻看了昨天对方拍摄的一组雪山上的照片,最后目光定定地盯着一张照片,沉默了半会,将相机还回去,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支烟缓缓抽了起来,脸容深倦疲乏地抬头看天空。
昨天到今早凌晨还在刮着暴风雪,雾朦朦胧胧的,路都不看大清,到了下午雪停了,但天色不明,依旧灰沉。
他呼出一口烟。
半会之后,他垂下头,那股倦乏已经压下去,对摄影师温雅得体的笑了笑:“拍得挺好,我答应会酬谢你,这是电话,洗出来后将这组照片给我,连同底照,到时候联系这个电话,明不明白?”
摄影师迟疑了一下,目光又落进车里,隔着车窗,只能看见一道身影:“我可以不要酬谢,先生,我一直想拍摄一个主题,我想用这几张照片,不知道是否冒犯那位姑娘?”
“什么主题?”
“生命。”
“为什么会想用她的照片?”
摄影师脑海里浮现那一双眼,冰冷的,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但看见过这样的眼睛,就会忍不住难过。
他想了想,像认真思索措辞,谨慎而认真:“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自然风光,拍摄过很多人,从没有见过像她那样的眼睛,她的身体很瘦弱,风一吹就会倒的感觉,我看得出她生过病,死过,但又活了下来,当然现在还在生病,但她在努力的活着。”
商庭之问:“看得出是什么病?”
摄影师摇头,没有回答。
商庭之却用力捏着手里的烟,捏出一道凹痕,熄灭了烟,神态又沉稳下来,没有再问,然而在拉开车门的时候,又回头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迟来。”摄影师迟来笑了起来,“迟到的迟,到来的来。”
商庭之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上车,开车离去。
安静的车厢里,文音一直看着他,从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到他的嘴唇,她靠过去问:“什么人啊?”
商庭之避开她喷向耳朵的热气,回答:“一个摄影师。”
她有点印象:“找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注视着前方的路,“昨天他拍了几张雪山上的照片,拍到了你。”
文音闻言,来了几分兴致:“我想看。”
商庭之唇边挂起一丝不大明显的笑,他对她说:“过几天他会将照片给我,会给你看。”
过几天那要一个星期后了,她不一定会记得,也不一定还会像现在这样会想看。文音面容淡了几分,坐回去,兴致一下子没了,她靠着车窗,安静地望着窗外,过了一会,沉沉睡了过去。
她发烧,还没有退彻底,中午吃了药后便见得她眉眼渐渐起了困倦。
等红绿灯的时候,商庭之腾出一只手,抄起毛毯盖在她身上,盯着她看了两眼,细瘦的身子蜷缩在座椅和车门之间的角落里,一种不安定,无可依靠的孑然,看上去怪可怜的,谁都忍不住可怜她,可谁认真爱着她。
在转灯的同时,他收起了目光,握紧着方向盘,专注开车。
回去的路上打进来好几个电话,文音半途就醒了,两人没有说话,她一直低头玩手机,接电话,一开始还好,电话听多了也烦躁了起来,她干脆关机。
商庭之看她一眼:“醒了正好,饿吗?”
文音也转头看他,她一点都不饿,也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收起手机说:“饿了。”
“吃点东西再回去。”
文音没有拒绝,商庭之方向盘一转,掉了头,带她去了一家私人餐馆,这里的老板认识商庭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有些惊然,但看清楚人后,笑了笑,拍着他肩膀说:“你说来吃一顿饭,时间有点仓促,我就只简单给你们做了几道菜。”
老板端菜上桌,商庭之将其中一碗肉米粥推给文音。
文音看着碗里的粥,恹恹地说:“我不吃葱,不吃姜。”
商庭之拉过她的碗,低垂着头,平静专注地给她挑出粥里的姜葱,然后推回去,她这才吃了几口。
他见她又放下勺子,抬眸,又说:“再多吃一点。”
文音便多吃两口,便实在吃不下,商庭之也看得出她没有胃口,之前说饿,想来就是顺口一说,他不再勉强她,只低头安静吃菜,这反而让文音提起了一点精神,一直看着他吃菜的样子,慢条斯理的,握着筷子的修长手指晕染了灯光的黄,白玉似的有种通透感,而灯光下又多了一层像蜜蜡一般的琥珀色,落在桌面上的手影如同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她忍不住伸手摸上去,手心搭在他的手背上,指肚儿轻轻摩挲他凸起的一节指骨。
商庭之一顿,继续吃菜,不过很快又停筷,没有再吃。
“不吃了吗?”文音明知故问。
商庭之笑了笑,不语,别过老板,将她送回桑西延家。
车停在大门前,文音推开车门后又突然关上,跨过扶手箱坐到他的腿上,后背抵着方向盘,她看着商庭之,没有让他解开安全带,又抬起身,半跪起来,双手搭在椅背上,看上去像搭在他肩膀上,人也高了他几分,低头俯视着男人。
商庭之掐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后背,避免她撞到方向盘,淡着声:“悠着点儿,别又撞到了。”
文音顺势靠在他身上,双手压在他厚实的大衣上,勾着他的衣领折来折去,一边仰着头吻他耳朵,听着他微沉的呼吸,她环抱着他项颈,慢慢将他按在椅背上。
车厢昏暗,只有远处折过来薄薄的雾光。
驾驶座上的两人紧靠着对方,不留半点空隙,开着暖气的空气泛起沉闷的燥热。
她声音轻轻的,咬着他耳垂说:“看照片的时候,我想去你家看,你家里那人儿,那天你得让她出门去,她一定不会想知道我们的事儿。”
“你道德感就这么低?”
“怎么,你就很高?”她嘲讽他,又带着一丝笃定,“你会让她出门,让我到你家里,我等你电话。”
商庭之在黑暗中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掐着她腰的手用了力。
文音笑了起来,眼睛冷冷的,除了烦躁和不耐烦,不见别的情绪,她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推开他这边的车门,外面的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吹散车里的闷热。
她呼了一口热气,冷冽的寒气跟着吸进肺腑里,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从他身上翻身出去,下了车,扭伤的右脚不大用力,走得很慢,但也没有叫商庭之下来帮忙,提了行李箱走回到车前,踢了两脚车门,车里的男人侧头望出来。
文音压低一点腰身,望进去,看着他:“你要是忘了,我不会去找你。”
这没头没尾的话,商庭之却听明白了。
他手指搭在方向盘,用了用力,嗓子很平淡地说:“那你得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