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和叶竹霖都没有说话,只觉得气氛陷入了莫名的尴尬。
顾文卿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叶竹霖见状,马上站起身想要往外溜走。
但被人枕了一夜的腿实在太过酸软,他甚至还没站直身子,就直接往前栽去。
一旁的谢思本能地伸手去接,叶竹霖便整个人都落进了谢思的怀里。
顾文卿看着这出好戏,眉头蹙得更深了。
而叶竹霖意识到自己现在和谢思的姿势是何等让人误会之后,手先于脑子一步,把谢思推开了。
当然,谢思的第一反应其实也是放开叶竹霖,只是怀中这人动作竟快他一步,反而像是他眼巴巴地主动凑上去被拒绝了一样。
他觉得自己十分没有面子,便冷冷道:“这马车这么大的地方,你倒好,偏偏往我身上撞。”
说罢,他又赌气般地把叶竹霖推得更远。
叶竹霖:“……”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叶竹霖也摸清了谢思的性格,这种时候当然要顺着谢思来。
于是,他垂头道了歉,保证下次不会再犯,谢思却只回了他一声冷哼。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料顾文卿却开了口:“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更应该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事无论大小,皆不可强词夺理。”
“可是……”谢思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愣了半晌,才道,“你以前都不会帮别人说话的。”
声音里有些委屈,但顾文卿却并未安慰他,只是十分平淡地说道:“臣只是希望您能成为一位明君。”
此话一出,谢思不好再接茬,但一肚子闷气不可能对着顾文卿发泄,最后他只能狠狠剜了叶竹霖一眼。
“舒北可到了?”顾文卿岔开了话题,谢思气还未消,只是闷闷点头。
顾文卿亲自给谢思倒了杯水,又对谢思道:“一路上辛苦您了。”
谢思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文卿,倒是让叶竹霖觉得,此刻这位年轻的国君有点像条小狗,主人勾勾手指,他的尾巴便能摇到天上去。
叶竹霖的思绪不禁飘得有些远,有时候他又觉得谢思像只猫,口是心非,时不时就会炸毛,但劝慰几句后又会重新安静下来。而顾文卿却像是一匹孤狼,警惕而拒人千里之外,对什么都不信任,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发什么呆呢?”谢思打断了叶竹霖的沉思,“走了。”
舒北离京城不远,此时正当晌午,三人找到了城中最好的客栈,顾文卿开口便要了三间上房,谢思却不肯,强行把叶竹霖那间改成普通房间,但说完之后他又看着叶竹霖,似乎希望叶竹霖能说点什么,那他就可以顺势给一个台阶,收回刚才的话。
但叶竹霖什么也没有说,他就不在乎物质好坏,也猜到谢思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索性任由他去了,兴许他能早点消气。
本以为顾文卿和谢思都会稍作休息,但安置好行李后,两人却说要去舒北城里逛逛,叶竹霖自然也要跟着去。
舒北曾经本是个富饶之地,但去年那场大旱却让舒北民不聊生,虽然最后顾文卿祈雨成功,但舒北城却也无法恢复昔日熙熙攘攘的盛景。此时的舒北城,街道上的行人甚少不说,大部分人都面黄肌瘦,表情愁苦。
三人随便找了家路边摊,点了三份小馄饨,一边慢悠悠地吃着,一边听店家和人闲聊。
“听说上个月那刘少爷又纳了一房小妾。那姑娘本是不肯的,谁料刘少爷竟派人去打断了那姑娘老父的腿,哎,造孽啊。”
“老李,这话可得小心点说,要是被刘府的人听到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说了不说了。诶,你听说了吗,刘夫人的病好像又重了,京城里派了太医来,好像也只摇头。现在刘老爷正广贴告示寻神医呢。”
“你又不会治病,你管这劳什子的告示干什么?”
听到这些话,谢思和顾文卿互使了个眼色。
他们所说的刘老爷,名为刘常安,是这舒北的太守,也正是他们此行前来的目的。传闻刘常安之子刘成济欺男霸女,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谢思早就看这位太守不爽,但奈何他的夫人是齐太后庶妹,若没有万全的准备,找到能将其一击毙命的证据,在齐太后的庇护下,只怕不能置他于死地。
而谢若歆此前以缅怀丈夫之名短住于舒北城,终于打探到刘常安去年贪污了旱灾之后的赈灾款一事,且账本和钱财都藏于刘府,但她在舒北城中明晃晃地挂着大长公主的名号,刘常安自然是对她警惕得很,就算借口进入刘府,刘常安也是派人紧跟着她,让她根本无法探寻刘府秘密。
而后,她便索性布置好其他事宜后就回了京,将此事告知谢思,本想让谢思派个信得过的人来办这件事,但谢思却觉不妥,决定带上顾文卿亲自走一趟。于是,他称病休朝,谢若歆则守于宫中,防止被太后发现端倪。
顾文卿擅医擅毒,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令还高上许多,刘常安这般广寻神医,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潜入刘府的机会。
谢思将银钱拍到桌上,对店家说了句“不用找了”,便要站起身,谁料空中却倏地飞来一个人,直直砸在了他面前的木桌上,木桌应声碎成许多块。
这人衣着朴素头发花白却十分干瘦,身上多处淤青还口吐鲜血,显然是被人殴打之后扔过来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想要爬起来,却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哀哀地对着眼前打手模样的人叫着:“刘少爷放过我们吧。”
而馄饨摊的店主敢怒不敢言,想要扶起老人,却又想到自己一家老小得罪不起这些人。
叶竹霖看不下去了,欺凌弱小算什么本事!但他刚站起身,旁边的幽深小巷里就窜出来一个少女,哭嚷着跪倒在老人旁边,大喊着“爹”。
而那群打手的身后,身着华锦彩服的人摇着金边折扇悠悠走出,脸上挂着邪淫的笑容,他蹲下身,抬起少女的下巴,另一只手收起折扇点了点少女的额头,笑道:“这下肯出来了?”
想来这人便是刘成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