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裴第一次上朝,太子专用的浅黄色朝服,太后头一天晚上已经命人送去了东宫。
上头用金线绣了四爪金龙,领口贴颈,玉带镶金。
沈裴抬手,将那龙纹朝服从沉木盘中拿起,他拿着衣领处,余下的锦缎便自动静垂而下。
视线在那袍上一扫,便垂眸笑出了声,眼下的那颗小痣在烛光下,竟有些妖冶的红。
他甚至不用试穿,便知道这太子朝服不是他的。
沈裴虽在九位皇子公主之中排行第四,又年幼多病,可身量却是最高的。
这朝服他不过是提到了跟前,甚至不需要抬手,那长短便已经离地半尺左右。
那日回宫时,他见过沈君晔。
估摸着沈君晔那个子,约莫能与这朝服相匹配。
沈裴将那朝服搭在臂弯上,撩起珠帘出了外殿。
殿内正中央有个极大的熏炉,下面架着底,里面有少量的红炭。
沈裴拿起那朝服,扔进了盆底,红炭烧的正旺,锦缎肉眼可见的扭曲缩在了一起,而后冒起了弄弄的白烟。
须臾,便燃起了一簇极小的火苗,火苗愈加变大,将那朝服烧成了灰烬。
故此,上朝时,沈裴依旧穿了一袭月白,只是这白并未那般的素净,与杏黄拼接,银线镀着花纹。
立在那一众的朱红官服之间,便极为出挑显眼,一如雪枝琼玉,矜贵浊世之姿。
太后坐在高堂之上,以一户珠帘垂下遮挡,后置一层暗褚薄纱,将其身形隐在后面,抬眼瞧时也只能瞧个模棱,并不能窥见真容。
她自是瞧见了沈裴那一身白,眉头不悦的蹙起,却碍于如此情景,便不曾提及。
一同上朝的皇子只有沈裴和沈君晔,两人并排站在百官之首。
沈君晔年长沈裴两岁,与这朝中自然比沈裴要熟悉的多,而这文官或是武馆上奏时,太后也会询问沈君晔看法和建议。
沈君晔答完之后,太后嗯了一声,那声回应听不出情绪,而后视线又落在了沈裴的身上,淡声问道:“太子可有不同看法?”
沈裴好似在跑神,待太后问到他头上后,这才恍然抽回了思绪,语气有些尴尬:“劳烦太后将方才的问题再重复一遍。”
话落,太后还未开口,便听见身侧沈君晔轻嘶一声,压低了声音:“太子,你上朝怎敢走神,也不怕惹了太后生气?”
那声音虽说压低了,可在这寂静无声的殿中,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太后语气有些冷,却还是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哀家说这京中的流民,该如何安置。”
闻言,沈裴这才笑了一声,从容不迫的开口:“既是流民自然无家,权贵可草菅人命,商贩可随意欺压,如此卑贱,何不赶出京中?”
话毕,却引来了纷纷议论。
沈君晔也蹙起了眉头,语气极为不赞同,“太子,流民也是我大郢朝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你若这般将其赶出京中,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
立刻就有官员附和:“大皇子说的有理,若是赶出京中,则会失了民心。”
沈裴听了只是笑,再开口时,便带了些冷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京中权贵极多,只顾奢靡享乐,二十两银子不够美人一笑,却足养穷人几家。”
“既无施粥救济,也无容身之所,与其等着流民被欺压死于街头,倒不如赶出京,能谋生路便谋生路,不能便死在外头。”
那官员又道:“殿下此话无理,殿下刚回京不曾见过,施粥常有,可欺压却不常有,如此赶出京中,实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