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点了,将就吃吧。”老守卫腆着脸,“你说的话可要当真啊。”
宁无舟握住果子,将烂去的果肉尽数去掉,再递向宁无枝的囚车。
果子骨碌滚到她身边,宁无枝犹豫:“哥……哥?”
“吃吧。”听到宁无舟的肯定答复,宁无枝才捧起难吃的果子努力吞入腹中。
她不在意吃相,果汁糊了满手满脸。
宁无舟抬起手,穿过铁栏,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污渍。
宁无枝没有排斥,反而很淡然配合,想必在过去无数个日子里,她就是这么和哥哥相处的。
同为人质,她愚笨,许多事不懂反而还要轻松些。
宁无舟压低了音量,悄声说道,“小枝,坚持住,一过陵扬谷,定会有人来接我们回家的。”
在旁回避的老守卫抬起眼皮,眸中掠过一丝深意。
陵扬谷,此去前方的必经之路,坐落于临越山脉的边缘地带,即将进入两国交接处,离这里并不远。
谷中荒凉,土壤贫瘠,石灰岩遍布,没有河流分支,长年累月只有灰扑扑的灌木荆棘长于此处。
受经年风吹雨打,以及时常的地震移石,磨砺出此谷奇特险峻的地势形状。
在那里除了大大小小的石头风沙,便再无旁的东西。
夜幕降临,天空不见星光,柴火堆烧得越发浓烈,黄老四的脸映上红彤彤的可笑腮红,他一手拿根粗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你说有人泄露我们的行踪,而上渊国派了人等在陵扬谷,伺机接回那个小皇子和小公主?”
“会不会是敌军埋伏?”有人紧张发问,想到上渊国的铁骑就发憷。
“陵扬谷还在我国境内,而上渊国大部分兵力还是守在庆乌坡,我也没有接到过大批兵马朝谷内方向进发的消息。”黄老四思索道,“劫皇子,既不能大张旗鼓,又要出手必中,来者应当是一小队精锐人马。”
“不过……为什么早不劫晚不劫,偏偏这时候要来劫走这对兄妹呢”火堆发出噼啪声,炸开大家心中的疑虑,“若是真的爱护这对儿女,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们送来当质子,还要假借他们的死,不顾我国的再三申令,咄咄相逼呢?”
“哼。顺帝心思极深,他若是宝贝什么,那别人一定看不出来。”
“那柄名为甲方的如意,温润与肃杀并兼,造型精巧别致,非人间凡品所比拟。”老守卫附和道,“听说太子出生时被赠予一盏龙凰灯,虹光萦绕,朝暮不熄,那柄如意应当是同级别的皇家珍宝。”
黄老四嘲讽:“没想到,在最后关头,他的宝贝儿子还是露出了马脚。”
“你们见过有谁跳城墙还能活下来的吗?”
大家纷纷摇摇头,心中对宁无舟又忌惮几分,猜测估计宁无舟从六年前就准备好一切了,看样子顺帝在他身上埋了不少手段啊。
黄老四笃定:“过了陵扬谷,就再也没有更好的机会救回他们了,所以,陵扬谷一定会有人出手!”
“那我们该如何防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陵扬谷夜晚极寒,并不能扎营,我们加快行程,一定比从上渊国来的他们先抵达谷中。”黄老四检视一圈目前的兵力装备。
老弱病残,全是一群不能上战场前线的淘汰兵卒,实在是都城腾不出多余的人押送此趟囚犯了。
黄老四拎起一壶土酒,土酒醇香根本比不上名贵的酒,喝起来像是灌了水,咕嘟咕嘟下肚,喝茶都未必有这么清冽。
“哎哎哎,省着点,给我也喝一口。”老守卫生怕黄老四无赖贪去一整壶酒。
黄老四笑骂一句,没好气把壶抛去,十分考验接酒人的本事。
老守卫稳稳接了,灌下一大口,酣畅问道:“黄老四,你又掺了几两水?”
黄老四这回不与他斗嘴了,直愣愣看着火光,脸颊微醺:“光是快,还不够。”
老守卫一笑,眼神狠辣:“当然不够。我曾因公务常年行走于陵扬谷,我熟悉那里的地形,谷中险恶,遍地流沙,上渊人在谷中一定讨不到好果子吃。而我们正好可以利用陵扬谷反包抄他们一回,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兄弟们,想不想多杀几个上渊人,取下他们的狗头,带到庆乌坡去,挫挫他们的锐气!”
“杀上渊狗,扬我国威!我来!”
“我来!”
……
听到老守卫说出他心中所想,众人拥护的欢呼,黄老四嘴巴紧闭,说不出反驳的话。
天光乍破。
原本的押车队伍分散两路,两辆囚车悄悄偏离既定的道路,走向不为人知的捷径。
宁无舟躺在囚车里,摇摇晃晃,难得安稳,他望天说道:“你要他们当靶子,去送死?”
昨日见到老守卫跑向领头处,宁无舟已经知道自己说的话泄了密。
唉,果然人与人之间就是不能太信任。
黄老四心中实在瞧不上这位身份尊贵的小皇子,并不想答他的话。
说什么反杀都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梦,黄老四心中只想完成那个最初也是最后的任务——把宁无舟两人活着送到前线去。
“其实,你们有别的选择的。”宁无舟也不管,继续聊自己的,“比如,你现在就放了我们,打道回府,这样所有人都不会死。”
“哼,放了你?”黄老四啐一口,唾沫横飞,“凭什么?你是皇子你的命就贵?你可知道临越死了多少和你一样大的人!放了你,才是真正的对不起黄泉之下万千亡魂!”
宁无舟没来由想起自己前半生的半瘫生活,自嘲道:“我的命贱,命贱的人才活得久。”
黄老四一怔,不懂这才半大的小皇子为何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