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舜华坐在镜前,刚由宫人卸了今日盛典的满头珠翠。
素面简裳,仍是牡丹国色。
方才宫人来禀了娴妃流产,皇帝急召太医,那边正乱成一锅粥。
殿里死一般寂静,久到供人都忍不住抬头偷瞥她,萧舜华才开口遣了宫人下去。
孩子没了?流了多好呀,生下来可就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现在还不够烦吗?
她嘴角勾了下。手里捏了一支芙蓉钗,攒金裹银,玲珑剔透。
许是夜深人静,她忽然起了几分心思想一想从前。那是十几年前了吧,也曾有个英姿俊秀的少年郎攒了好几月饷钱,亲手为她簪上一支芙蓉钗。
那支钗可远没有如今这支精致,可她还记得当时那股欢喜到浑身血液都发烫的心情。
当时那少年郎眉眼青涩,一张俊脸因害羞而通红,紧张得直结巴。
他同她说了些什么呀?她又回了些什么?想来那时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决计想不到有一日她会深居宫闱,以色侍人,心里装满了算计。
也只是在深夜无事时才偶然想起从前,竟恍如隔世。
偌大的宫室华丽如昨,唯有她一人坐在镜前,孤灯如豆,落她满身寂寞。
……
太尉府。
太尉韦恒之正揽着美妾饮酒。三四个美人簇拥着他,此刻酒意上面,好不快活。
听到宫里的消息,他举杯的手微顿,片刻后便面色如常,只挥手叫人都下去。
方才还旖旎香艳的温柔乡顷刻变得冷清空寂。
他为自己倒上一杯。
金樽清酒斗十千。如此的他遍身绫罗绸缎,屋舍豪奢,坐拥美婢万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蜗居乡野的清苦少年了。
韦家是□□皇帝扶植起来的新晋贵族,相当于皇帝同世家抗争的一把刀。
由皇命而起家,历任韦家家主做的,不过就是揣测圣心,努力让这把刀用得更称手些。
他的身份就更低微了。他的母亲不过是韦家府上豢养的无名家伎,在身怀有孕时还被送给客人。
后来岁月倾覆,她也人老珠黄,所幸还有一条命。
她隐去自己前半生的屈辱不堪,回到蜀地家乡,以寡妇之身再嫁。韦恒之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叫张松生。只因他出生在一片松树林里。
若不是韦家家主突发意外,在长安城郊堕马身亡,且膝下只留一女。想必他会在乡野无波无澜地生长,就像山间挺拔常青的松树,自由自在。
母亲此命微贱,却因好颜色早早在长安城里见惯富贵荣华、将相名士,她的眼界远超寻常男子。
这个可怜的女人一生坚强,哪怕他儿时的家境拮据到交不起束脩,也从未对他的课业有过半分松懈。他在母亲的教导下读书识礼,圣贤有济世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