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下的威远大桥烫得跟铁烧板似的,看不到车辆,也没有行人。
张建国孤零零地站在桥上,看着桥下浑浊的河水,心里一片死灰色。他身上的白衬衣被汗水打湿,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完全黏在身上。灼热的空气像透明塑料膜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呼吸困难。
他不想死,可除了死,根本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他谁也不怪,怪自己贪大求全,钢厂才红火两年,就收购食品厂、煤气罐厂和齿轮厂,还投资搞房地产;如果好好经营钢厂,不盲目多元化,恒泰资金链不会断裂,自己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现在已经有债主向法院申请对资产进行保全,要求法院强制执行。财产一旦保全,那就意味着家人都将被卷入债务纠纷,搞不好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真的不希望累及家人,决定用死换家人一条活路。
张建国在桥上酝酿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他把手伸进裤兜,将遗书取出来。放在地面上,用石头将遗书压住,然后骑上护栏,一脚里一脚外。
坐护栏上,看着脚下不住流淌的河水,张建国浑身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河中仿佛有一张巨大的嘴巴在等着自己,只要跳下去,就会将自己一口吞没。他的内心被汹涌的恐惧吞没,浑身不住发抖,生不出往下跳的勇气。
张建国转头看向钢厂的方向,想再看看自己的家,最后再看一眼那温暖的家。可离得太远,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钢厂那根五十米高的巨大红色烟囱。以前钢厂红火的时候烟囱总是不停的冒着白烟,最近几个月工厂停产,白烟也彻底消失了。
作了个深呼吸,张建国将内心的恐惧强压下去,心里不住鼓劲。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只有去死才能不拖累家人!赶紧跳下去吧,只要跳下去,就彻底解脱了!
突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恒泰有救了!恒泰有救了!”
恒泰有救了,怎么回事?张建国心脏猛然一跳,飞速转头,只见一辆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向这边冲来,骑车人一边蹬车一边大喊“恒泰有救了”;骑车人不是别人,是儿子张飞宇。他赶忙从护栏翻下来,向张飞宇跑去:“飞宇,到底怎么回事?”
张飞宇闪电般冲到张建国身前,死死抓住张建国的胳膊。
上一世,他永远失去了父亲,现在他牢牢地抓住了父亲!
就算死神降临,也不能从他手里把父亲夺走!
张飞宇带着哭腔喊道:“爸,你这是干什么!你千万不能犯糊涂啊!你跳下去倒是解脱了,可你让我妈怎么办?我们孤儿寡母的,你让我们怎么活?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张建国抓住张飞宇肩膀用力摇着:“恒泰有救是怎么回事?”
张飞宇右手紧紧抓住张建国的胳膊,不敢松开,用左手擦掉眼泪:“我怕你想不开,故意这么说的。爸,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千万别想不开。”
就像连吃十个跌停板的股票,张建国的心瞬间坠入深渊。
他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眼中看不到丝毫光亮:“飞宇,你根本不知道我背了多少债。现在有债主已经申请财产保全,要是法院强制执行,你们怎么生活啊。我欠了很多高利贷,这些人心狠手辣,不给他们一个交待会祸及家人。我死了,算是有了交代,他们就不会就找你们的麻烦。”
张飞宇感觉头大如斗:“爸,你不能这么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张建国苦笑着摇摇头:“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黄泉路可以走。”
原本木然的眼睛突然变得严肃,他郑重警告道:“飞宇,记住爸爸的话,以后出来工作,千万要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咱们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千万不要像你爸这样,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贪大求全,结果害人害己!”
“爸,要是你死了,我和我妈怎么办?你以为你死了,债主就真的不会上门要债了?”张飞宇见父亲一心求死,决定刺激刺激他,“你要是死了,我和我妈还有什么活头!既然你想死,那我们干脆一起死好了!不是要跳河嘛!我先来跳!”
张飞宇直接往护栏上爬,作出要往河里跳的样子。
张建国大惊失色,冲过去将张飞宇拖下来:“飞宇!你这是干什么啊!”
张飞宇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嚷道:“你都不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既然要死,那我们全家一起去死好了,黄泉路上也有人作伴!爸!这辈子我让你失望了!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儿子,到时候我一定争气!绝不会再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