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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姚知微,有什么呢?

落魄的母族,疮痍的封地,陌生的环境……

孤身一人入蜀,七年宵衣旰食,在比战场更凶险的官场摸爬滚打。从十四岁到如今,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原本完好无损的身体上添了多少的疤。明枪暗箭她都中过,可即便伤口不留痕迹的痊愈了,她也忘不了自己心中憋着的那口气。

无论是一朝沦为“孤家寡人”的蜀王,还是那夜险些夺去她性命的寒雨,都将成为她永生永世铭记的苦难。她撑着华丽躯壳下残破的灵魂,就是想有一天能将所有曾经负过她的人踩在脚下……

所以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死很容易,可她必须忍着痛苦带着恨活到最后。

既然皇帝信那虚无的天命,将剑南这块无人能啃的硬骨头丢给她,那她便如他所愿,尽力而为。无非是功归于上,过归于己。而今,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会从剑南一道名义上的节度使,变成事实上的主人……

剑南富庶而路不通,曾有诗仙李白的《蜀道难》为证。打了这么久的仗,流民要抚,军眷要安,桥要修,路要铺,荒要垦。府库里的银子如流水一样使了出去,朝廷给的拨款却一年少过一年。

如今仗打完了,为了减轻户部的压力,裁撤剑南守备军一事在所难免。可姚知微手中这支淬血磨练出的军队,倾注了她七年的光阴。她不愿放下这刚捂热的权柄,亦不愿失去来日东山再起的希望。

哪怕不择手段,她也势必要将剑南收做囊中之物……

它终会成为她野心滋长的土壤和放手一搏的底气。

张庸听罢默然。

对上姚知微玉立却略显单薄的背影,他无话可说。如同他投状无门的那一日,锦官繁街上仓皇逃窜,惊了新到剑南那位身世传奇的蜀王殿下的仪仗。自己不但没有受罚,反而得以借此,替无辜而亡的友人平冤昭雪。

少女初来乍到,借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洗了蜀中的牌。陈家的余威不足以令她去敲山震虎,可她终以过人的胆魄和能力,成为了真正的剑南节度使,而非名义上皇帝陛下派来的“花瓶”。

张庸明白贤臣择主而事的道理,在开放的大虞,亦只有过一次公主将兵,逝以国葬的先例。可面对年纪轻轻就有吞吐日月之志的姚知微抛来的橄榄枝,拒绝的话却无法说出口。施恩在前,伯乐在后,姚知微是他歃血为誓要效忠的“君”。哪怕知道对方要做的事成败难料,死生不预,他也不会犹豫半步……

“属下失言,还望殿下恕罪。”张庸俯身一揖。

“无妨,本王知道你是好心。”姚知微拍了拍张庸的肩膀,仗着优越的身高与他平视,淡笑道,“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殊之,本王信任你的忠实和能力。你去了王府,伯父他……对我做的事,怎么说?”

“回殿下,王爷知道您的脾性,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属下转告殿下,小心行事,自身周全为上。这样逾矩,终归有些不妥。”

姚知微颔首:“伯父的担忧,本王知晓了。”

“殷姒虽然容易摆平,可殷侍郎一家不是好相与的。”张庸附和道,“殿下,殷姑娘那边需要安插一些咱们在宫里的探子么?以免……”

“不必,最多两天,她就会被赐给本王。”姚知微打断张庸,眯了眯眼,“与其浪费人力在她身上,不如想想,今晚本王该想些什么法子留宿宫中。”

“啊?”

大虞太宗有训,藩王食禄,不临土民。是以姚虞开国至今,亲王皆居京畿直隶之地。由朝廷拨款建府,分给官奴。而亲王无诏,不得离两京直隶超五百里。哪怕藩王奉旨,寄职于外,家眷也要留守京中府邸。所以尽管宗室王侯多虚衔而无实权,日子过得也依旧富得流油。

姚知微虽然是本朝藩王中的例外,可在亲王规制上,却不特殊。她在京中有天子御赐的蜀王府,虽然她入蜀时工部刚开始建,可如今已经竣工。按理来讲,成年皇子公主府邸一旦落成,除了守孝、侍疾等缘由,要主动避嫌,不能平白无故留宿宫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