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6 章(1 / 2)致徐小姐首页

我已经把回复陈皓舟的事忘得没影了,要不是这通电话,拖下去不知还要闯出什么祸来。

我把电话拿到院子,口齿不清地假装还没睡醒。

陈皓舟问:“吵醒你了?还在睡觉吗?”

我心虚哼了哼表示肯定。

皓舟说:“君颐,你是不回广州了?”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下意识想说谎自卫,故作糊涂地嗯了一声反问。

皓舟说:“我在和叔叔饮早茶,刚听见他讲电话,好像谁跟他说你回来了,昨晚进车库把车取走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你哥还有几个叔伯也在席上,就说听你说过最近要回来公干,可能回来的急。先给电话你吱一声,等会饮完早茶他可能要找你的。你想想怎么跟他说你晚上为什么没回去,要不要我们对对口供?”

余光里,我看见屋里的丞宝绪起床了,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笨闷地答:“噢——好。是的昨晚,有点,那个,事……对口供不用了,我给他电话吧。”

“君颐,”陈皓舟说,“叔叔年纪大了,我们也不好太自我,尝试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想想……”

“我先给他电话吧。”我说。

挂断了陈皓舟的电话,还没把手头的电话拨出去,我爸的电话就拨进来了。

我满心忐忑,迟疑按下接听,听筒里传来我爸愠怒的声音:“我不管你现在什么事,你现在回家,不然就辞工。”兜头泼脸的一句话撂下,通话就结束了。

院心停着一只鸟,灰中带黄的小身子,一头白毛,黝黑晶亮的眼睛,满怀心事站在那里,我正看得入神,肩背覆上了一张软物,“呆鹅。”丞宝绪笑。

我穿着一件薄衬衫,她怕我冷,来给我披衣裳。

我把手摊平伸给丞宝绪,“你看,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唔。”丞宝绪歪着头,“怎么了?”

我握着拳头,“你吹一口气。”

“你还会变魔术?”丞宝绪将信将疑。

我笑着等她吹完了,背手便往屋里走,丞宝绪追在后面问:“什么东西嘛?!”

她追了我一路,我诡计得逞,站住了笑道:“笨猪啊。”

“啊?”丞宝绪皱起眉毛。

我举着拳,又问:“知道什么东西吗?”

趁丞宝绪还没回过劲儿,我捏着她鼻头摇了摇,“笨猪啊!”

丞宝绪一时理解了,揪住我脖上的吊坠向下猛扯,我被勒得一阵难受,握着她的手说:“我给你变,我给你变,真的真的,你放开。”

“再骗我你就是狗!”

我郑重点头,丞宝绪松开了,“变!”

我忍着笑说:“你把眼睛闭上。”

“什么烂魔术还要闭眼睛!”

我说:“我又不是魔术师,我变个大的,你闭眼睛。”

“变不出来你给我等着!”丞宝绪说着慢慢闭上了眼,我侧过脸,凑近了去看丞宝绪,“没偷看吧?不许偷看喔!”

“你快变!”

蓝的天,白的云,深棕浓绿的前面,是丞宝绪不施脂粉的脸,卧蚕下的一丝笑纹,面颊上浅淡的痣,都是独属于她的可爱;她的呼吸在清风中有薄荷的清爽味,时间仿佛在我脑海就这么停驻了,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来到院子,才回头叫了一声,“大变活人!”

耳听着我的名字在我背后愤然响起,车已出了车库,我停下车,伸头朝车后瞪着我的丞宝绪说:“你吃完早餐乖乖吃药,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车子驶离了丞宝绪的范围,笑意也像被风吹散,宛如钻进了阴云当中。其实我不敢直视丞宝绪的双眼,对她说一声真话,因为没有把握问心无愧不辜负她。

周末若是我爸在家,这个时间,院里的车通常已经停得水泄不通,今天花王却在院子里喷乙蒜素。他看见我,笑着招呼:“妹头回来了……你妈咪煲了汤啊……”

“阿哥在么?”我问。

花王说:“政仔刚走。”

难得我爸妈能统一阵线,尤其是在对付我的时候。

一进门,便被我妈拉住劈头审问了一遭,问我回来怎么不说,昨晚在哪,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只想尽快应付过去,一股脑含糊说没有,我妈问不出所以然,推我去书房,说我爸在书房等我,威吓我自己看着办。

我不喜欢我们家,一并也很讨厌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我爸的会客室。书柜上堆满了别人送来的收藏用精装本,只在阿姨擦灰时得见天日。

我爸鼓励我多读书,却常说读死书没什么用,口头的一句话是:“我那阵时的大学生含金量可不同你们现在……但是又怎么样?读死书,最后死在读书上……你老爸我,要是肯读书,几个读得过我?你也读不过我!我要赚钱,要养家养老婆……不然哪有你们现在的生活……”

我向来鄙视这种佯装开张圣听海纳百川,实则保守顽固的暴发户做派。

可是我们家却是实实在在的书香门第。说起来可能有些奇怪,我爸只有初中学历,我妈高中毕业,似乎怎么看也不像是一门书香。其实从我爷爷这一辈往前数,祖上历代都是有功名的文人;奶奶也属于旧时的大家闺秀,不仅识字,还学过两门儿外文;爷爷出过自己诗集时论,虽然保存下来的只有一本家训,管中窥豹亦可见一斑;轮到我,时代的催生下,忝颜也可称作读书人,续在一门先人后面,滥竽充数。

我爸家中兄弟多,他出生没多久,怕养不活,就被送到别处寄养,吃不饱穿不暖,穷怕了,这才丢了书本,彻底弃文从商。他说过:“社会以文凭度人,是无可奈何之举;人若也以文凭度人,未免浅薄。”

我从前听了总是暗自取笑,后来长大了,才慢慢了解,原来我爸没说谎,他书读得真的很好,在那时候那种条件下面,坚持到初中高中已经很难得。纵然这样,我们始终无法彼此理解退让,达成和解。

见我进来了,我爸依旧默默喝茶,这是他以静制动的谈判手段,一盅茶喝完,对方摸不清他的想法,他就能在气场上压倒对方,从而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