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晏被他散发出的冷厉气息给吓着了,抱着自己的手腕往后退了两小步,他拿余光试探地飞了裴钧一下,蜻蜓点水似的,又快速垂落,似在琢磨什么话语,良久,才又慢慢抬起来。
他终于问:“要什么都行吗?”
裴钧心下微嘲,暗道果不其然,千方百计地找过事儿了,将他诱引来了,果然还是为了讨要什么。但如此一来,他倒是卸下一口气,省得与这人继续较劲。
他磨了磨牙:“什么都行,你说来听听。”
墨发在颊边柔软地垂下,谢晏微微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道:“那,你能再给我钱吗?”
裴钧:“……”
好,也算是意料之中,裴钧深吸一口气,揉一揉眼穴:“你要多少?”
“唔。”谢晏支支吾吾了一会,掰出了几个手指头,过会一咬牙一狠心,把十个指头都伸出来了,朝裴钧晃了晃,“嗯!”
裴钧皱眉:“一千两?一万两?”
虽然是狮子大开口,倒也不是意料之外,谢晏讹人,必然是要往死里讹的。
谢晏想了半天,觉得不太对,摇了摇头。
“十万两?!”裴钧一下子杵直了,不可置信道,“谢晏!你这是偷偷养了一支军队吗张口就跟孤要十万两!这不可能,你别痴心妄想——”
谢晏一脸的“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又摇了摇头。
……一百万两???
裴钧两眼一黑,几乎被他气死过去。燕山雪灾管朝廷要八十万两,他都想将燕山衙门给铲了!裴钧压了压,还是连平心静气的风度都保持不住了,怒问:“——谢晏,你怎么敢的?你看看把自己卖了,值这一百万两吗!”
谢晏吓得一缩肩膀,眼角瞬间湿漉漉的,他把手指头收回了几个,小声讨饶:“十两果然不行了吗,那一、一半可以……吗?”
他依依不舍抱起了窗下的鸟笼:“阿言说你的鸟很贵,那我不要了,还给你,你给我上次一半的钱可以吗?”
裴钧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次?”
谢晏还没有察觉到面前的危险,老老实实道:“你的鸟贵,还给你,你给我钱?”他想了想曾经阿言的教导,又礼貌地补上一句,“摄政王你是个好人。”
“……”
很多年没人敢说“摄政王是个好人”了。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这半天,裴钧低头看着怀里被硬塞回来的鸟笼子,觉得自己多年未犯的头风病都要发作了。
他紧紧压制着头痛,便听窗外冷不丁窜起一声鸡叫,紧接着虚掩的门外就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谢晏也听见动静,还没张嘴,就被几只有力的手指捏住了脸。
“闭嘴。”裴钧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只觉今晚糟心至极,他把鸟笼子还给谢晏,嗓音低沉的威胁道,“别乱说话。”
他高大温热的身躯伫在谢晏身前,漆黑的大氅一鼓,几乎是将他罩在怀里了。阵阵的暖意直往谢晏身上滚,他被裴钧莫名的威势压得有些透不过气,下意识点点头。
只一瞬,两人就分开了,裴钧往床旁的屏风后一站。
屏风并不很高,搭着几件谢晏脱换下来的衣裳。裴钧身材高大,若想完全遮住需得微躬身子,这一动,一件雪白的贴身小衣掉下来,落在了裴钧肩头。
他抬手要拿下来,门外人却进来了,只好忍住。
他从军多年,指腹粗糙,略微两下就在细腻的里衣上蹭起了小小的毛刺。里衣上不知熏了什么香,淡淡的,怪好闻。
才想到这,裴钧脸色一黑,捏着里衣的手指节都白了。
现下这副情形,就跟他真的是来同貌美外臣幽会偷情似的!
那边谢晏抱着笼子,视线忍不住老往屏风那瞥,有点紧张,他之前没干过这种事,还兴致勃勃的。没瞥两下,人进来了,是聋二哥。
聋二哥端着热好的药和一碟子蜜饯,一进门见他光着脚踩在地上,身上只有一件薄衫子。正月的夜,尽管屋里烧着炭火,他脚趾尖也冻得跟胡萝卜似的。
忙放下药,接过笼子挂好,咿咿呀呀地比划着,让他赶紧到被窝里去。
忙活了好一会才出去,耳朵聋了,也自然没有发觉屋中多了个人。
他一出门,谢晏就呲溜从床上跳下来,吧嗒踩着裸足探到屏风后,小心地拽了拽裴钧的氅衣。裴钧回头,看他忽闪着睫,一脸殷切,像是问他做的好不好,求夸奖。
裴钧心里还想着“幽会偷情”的荒唐事,把手中的里衣甩上屏风,沉着脸走出来。
谢晏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不留神撞到他背上。不知是裘衣的绒毛挠了鼻子,还是因为太冷了,还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他揉了揉鼻子,坚持不懈地问:“我没有乱说话,鸟也不要了,你能给我钱吗?”
裴钧头疼,眼下只想安静一会,看见桌上那碗浓褐色的药汤,便随手一指:“把药喝了,孤就给你。”
谢晏沉默了一会,视死如归地捧起药碗,捧到脸前犹豫了半天,斜眼瞥见裴钧没在看自己,飞快地在碗沿上一抿,就说喝了。
然后朝裴钧伸手,要钱。
裴钧:“……”掉钱眼里了吗这人,“喝干净。”
谢晏垂着嘴角,万般不情愿地舔了一口,顿时苦得一哆嗦,就要扭头吐掉,当即一只手就捏上来了,掐起他的下巴让他咽下去。
“洒一滴出来,就别想从孤这要到一文钱。”
裴钧看他动作,先他一步把旁边的蜜饯碟子没收:“不许吃蜜饯。”
谢晏一听,气得眼睛又红了,抓着他的手说不要钱了。
“晚了,青楼头牌卖唱都没说弹了一半就走人的。你方才不还说孤是个好人?孤现在想好人做到底。”裴钧突然又来了乐趣,指尖在他下唇掐了一下,看着这双薄唇泛起红润颜色,“坐下,孤看着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