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通人性的,像极了狗的灰色雾气。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楼折翡还没来得及作出思考,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天色昏蒙,房间里还是暗的。
身旁的姜白毫无察觉,仍在睡梦之中,楼折翡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伸出手,凑到他的鼻子下面。
有呼吸,是活的。
刚才是在做梦。
楼折翡慢慢定下心神,抬眼看向窗外。
天还未亮,蓝黑色交织在一起,吞噬了尚且微弱的黎明光晕。他知道再过不久,太阳会出来,然后就是新的一天。
外面似乎起风了,窗口有树影婆娑,摇晃不止。
姜白在房间里设的隔音结界效果很好,树影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但一丁点声音都没传进屋子里。
楼折翡慢慢躺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床顶,刚才的梦后劲太大,他没心情再睡一觉了。
修行之人忌讳颇多,梦境内容大多不是无缘无故,他刚重生到现在,对那个梦的内容很在意。
楼折翡抬起一只手,仔细端详着。
皮肤粗糙,关节微大,明明长在十几岁的少年身上,看起来却像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人才会有的手。
多荒唐。
却又,多合适。
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有这样一双手倒也很正常。
楼折翡捏了捏眉心,眼底散开一片冷淡的笑。
—
天一亮,姜白就醒了。
他睁着眼发了会儿呆,猛地转过身,待看到身旁阖目休憩的人后,眼底慢慢溢开满足与欢喜。
姜白放轻动作,慢悠悠地侧过身,正对着楼折翡,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用目光描绘着面前的人,从额头到鼻梁,一寸也不放过。
眉骨上的伤太刺眼,姜白伸出手,隔着一小段距离,轻轻地点了两下。
等阿翡睡醒了,一定要带他去找初桑婆婆疗伤,免得拖久了落下病根。
姜白看了半天,暗自在心里嘀咕,刚见面的时候,他觉得楼折翡脏兮兮的,有点丑,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好看。
那眉眼那五官,不愧是他看中的,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楼折翡有些扛不住这愈发火热的视线,他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冥想,姜白一醒过来,他就知道了。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
楼折翡心中纳罕,有些无法理解,有那么好看吗?
若是让姜白来回答这个问题,他定会点头如捣蒜,将肚子里那点溢美之词全都拿出来,一气儿放在他的阿翡身上。
可惜楼折翡没问出口,自然也听不到答案。
如同保证的一样,怕影响楼折翡的休息,姜白没发出一丝声音,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楼折翡突然有一种目光比言语更难以承受的感觉,本来还想睡个昏天黑地,怎奈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连冥想都要进行不下去了。
现在刚刚天亮不久,楼折翡估摸了一下时间,决定换种方式阻止姜白和昨晚那送药的姑娘见面。
之所以改变策略,主要的是因为姜白的目光太火热,他有点装不下去了。
姜白一直盯着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睁开眼睛了:“阿翡,你醒啦!”
楼折翡“嗯”了声,揉揉眼睛:“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姜白坐起身,“不再睡会儿了吗?”
楼折翡打了个哈欠:“睡不着了。”
姜白抿了抿唇,没说话。
楼折翡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怎么了?”
“你说要睡很长时间的,结果这么早就醒了。”
太遗憾了,他还没看够呢。
楼折翡一眼就看出他那点小心思,有些无语,看了那么长时间还不够,姜小傻子有够贪心的!
“可能是有点认床。”他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拿过衣服。
姜白侧身下床,腾出空间:“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把你之前用过的床给搬过来?”
他一脸认真,不像是说笑。
“……”
楼折翡一噎,亏你想的出来!
“没事,多睡几天就习惯了。”
“好吧,那如果你今晚还睡不好的话,我就去给你搬床。”
“……”
楼折翡懒得纠正他的奇葩主意,穿好衣服后下床:“咱们去哪里吃饭?”
昨天的茶点可以忽略不计,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吃饭问题,近百年没正儿八经吃顿饭了,想得紧。
姜白帮他整理好衣领,又去倒水:“我已经想好去哪里了,等下就带你过去,至于吃什么,也先不告诉你。”
楼折翡看着忙前忙后的小傻子,脑海中突然冒出“贤惠”两个字,他笑着摇摇头,接过还冒着热气的水:“别忙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能行。”
“怎么能让你自己来,我答应过要照顾你的。”姜白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父亲就是这样照顾爹爹的,他怕累着爹爹,还会抱着爹爹走路呢,我一定要比他做得更好!”
“……”
姜竺一个修为圆满的大能,都教了他儿子什么啊?!
楼折翡无奈地喝了口水:“你和他比干嘛?”
姜白沉默了一下,小声嘀咕:“因为我要像父亲爱爹爹那样爱你,不,是还要更爱你。”
楼折翡沉默地喝完水,放下杯子,冲姜白张开双臂:“来抱一下。”
“诶,为什么?”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扑进了楼折翡怀里。
姜白力气大,举得动重剑,但身体却出乎意料的软,抱在怀里很舒服,楼折翡将头埋在他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姜白身上有一股被阳光烘烤过的木质味道,闻起来很清新,不腻人,暖洋洋的。
楼折翡觉得自己仿佛抱住了一束有实体的光,这束光暖烘烘的,将他从阴冷的梦境地狱接回热闹的人间。
他得救了。
姜白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阿翡,你怎么了?”
“没事。”楼折翡松开他,笑意促狭,“阿白听过‘早安抱’吗?早上睡醒后,拥抱一下,能够增进彼此间的感情。”
姜白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楼折翡拖长了调子,语带戏谑,“假的啊,阿白好傻!”
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