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清源路车祸现场,我们可以看到现场是一片狼藉,事故的起因是一辆三轮车为了避免撞上左侧的法拉利,疯狂往右转,结果撞到了旁边的宾利,我们现在采访一下事故车主——”
“我啷个晓得旁边那辆是个宾利嘛,那个标标哈子都是英文。我就调了个龙头,就撞上克了,我三轮车都挤成粑粑了!”
“我这车开得好好的,突然车窗外面就飞了个不晓得什么鬼东西,人都骇死球了,宾利买保险了莫啊?”
“买保险也没用,都撞烂了修个寂寞,就他最倒霉,前后左右的车都来撞他。”
……
记者想去采访最倒霉的宾利车主,可惜还没拍到人脸,就被后方疾步赶过来的一群保镖给拦住了。
黑衣保镖道:“抱歉,我们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
这群人身形高大,胸前肌肉鼓囔囔的,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记者小姑娘垫着脚望了望,终于瞧见了那倒霉催的车主,那人似是手臂受了擦伤,用消毒棉捂着,正低头在听旁人说话,身姿挺拔,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散漫不经意。
但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明显比旁人多上许多,想是气质容貌格外出众清贵的缘故。
若是有经常关注财经日报的人在场,便会认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裕丰国际的总裁——周行知。
初拾在旁边已经蹲了很久,公路边的灌木丛又密又高,遮掩住他大半身形。初拾蹙眉,看着那个叫周行知的人被人护送上车。
车门关闭的一瞬间,两只指甲大的甲壳虫顺着间隙迅速爬了上去。
初拾觉得,自己有点生气。这种生气并不是突然生出来的,而是在很长很长的岁月里,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那个出车祸的倒霉蛋,是他的未婚夫。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
初拾起身,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想,未婚夫完全不认识他这件事,让他有点生气。
但是,未婚夫被伥傀欺负了这件事,好像更让他生气。
人死后,亡魂若不归入冥府,便需要寻找东西寄居,得了寄居壳子的便为“傀”。
傀在人间,待得越久,越容易失去本心,变得暴躁、易怒,喜欢捉弄人。
做恶伤人者,为“伥傀”。
伥傀喜群居,只有大伥傀才喜欢独来独往。
初拾做为天师,除灵、祛祟、消怨是本职。
于是,他给自己鼓气,抱着怀里的大胖刺猬,突然冲到了车跟前。
嗤——
黑色辉腾紧急刹车,车里坐着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往前倾,坐在后座的周行知更是直接磕到了头。
伤上加伤的周行知:“……”
助理抖着声音问:“周……周总,您没事吧?”
助理见过人倒霉,但见到有人如此倒霉,还是第一次。昨天周总出公司,门口号称能防弹的玻璃门直接碎在他面前,如果不是保镖速度很快,周总当时就能被碎玻璃分成块状体。
这两天,周总旁边的保镖伤了四个,还有一个依旧躺在医院。今天又是刺激且绝望的一天,助理想。
周行知撇了他一眼,看起来更冷了,他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助理下了车,只见车前站着个抱着大胖刺猬的小少年,他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看起来只有高中生年纪,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和耳际,低着头不敢看人。
助理上前问:“你是?”
听到助理说话的时候,初拾似乎被惊了一下,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大胖刺猬。
那刺猬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他养的,胖得有一个气球那么大,此刻正浑身炸刺,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过了足足半分钟,初拾才低声说:“您好。”
初拾说话的声音很小,打招呼的时候下意识低了下头,出乎意料地……非常懂礼貌。
如果不是他刚刚突然闯到马路中间的话……
周行知下车,一眼就瞧见了这个看起来又乖又怕生的小家伙。
咚咚。
他扣了两下车窗示意:“小朋友,碰瓷犯法你知道吗?”
初拾蹙眉,他不知道碰瓷是什么意思,但是应该不是一个好词。
于是他沉默地盯着脚尖,耳朵尖尖通红,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哦。”
哦?
周行知被人堵在路上,大中午的,气笑了。
这孩子看起来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
大胖刺猬偷偷露出脑袋,冲周行知龇牙咧嘴呼噜了一声,初拾指着他的车,说:“有伥傀。”
周行知皱眉:“伥什么?”
凡人麻瓜应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伥傀这个调皮捣蛋的坏东西,初拾想。于是他换了一个麻瓜更容易接受的说法。
“我是来帮您驱鬼的,您家里住着一屋子鬼。”
烈日当空,跟在后面的一群保镖助理,都被他平淡无奇的语气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是周行知是无神论者,拒绝一切封建迷信行为,前两天还把几个想骗他钱的江湖术士送去警察局拘留,现在应该还在拘留所里团建观看普法节目。
周行知冷笑,长得再好看的小骗子,也是个骗子。
所以他也学着初拾,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看起来很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初拾有点着急,因为车里的两只伥傀偷偷伸出筷子长的触须,在门缝里悄悄试探,正在朝他炫耀,和鄙视。
助理也着急,说:“周总,后面记者要过来了,咱们要不先把他带上车,有什么事换个地方说,不然连着出两个交通事故,铁定上明天的社会新闻。”
周行知对于自己这张脸占据社会新闻版面并不感兴趣,摆了摆手,示意初拾:“过来。”
初拾慢吞吞走过来。
周行知说:“上车。”
初拾乖乖爬上车,坐在他旁边。
大胖刺猬紧紧贴着他的脚缩着。初拾想,他错误地估计了爬上车的距离,因此挨得周行知这个人有点近,这个人看起来很凶,还不愿意理人。
于是,初拾悄悄地,没有声音地,往车门挪了一点,再挪一点,离他更远一点。
大胖刺猬的软刺因为挪动,在地垫上发出呲啦呲啦的细碎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