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山和陈二牛走回长山村的时候天都有些黑了。

三丫躺在小舟里脸上还盖着今早陈二牛给她的树叶。

“哥！爹，你们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她将叶子一甩坐了起来。

“别下来了，咱们得快点，这天都快黑了。”陈大山拦着三丫让她别往下跳，两人上了小舟很快就划回了渔船旁。

渔船船头挂着一盏油灯，油灯发出淡淡的柔光。

陈二牛一眼就看到他娘坐在船头靠微弱的灯光刺绣。

“你们回来了。来先把东西都放好。”李娘子看到他们回来放下手中的活，帮他们收拾小舟上的藤筐和木桶，还将买来的盐糖碎布等东西一一收到船篷里。

陈大山笑眯眯地将钱袋递给李娘子，她一接不用数就大概知道有多少，这袋子是个大布袋，本来给陈大山和陈二牛装窝头的，因为没有装铜板的地方陈二牛就把窝头拿出来，用这个布袋装铜板了。李娘子赶紧把钱袋放回船篷，又给陈大山爷三人倒了热水。

“喝点水再去睡。”

“娘，你也别做绣活了，这天都要黑透了啥都看不见，对眼睛不好。”娘这几年眼睛越发不好了，看人都要眯着眼睛看。

“知道了，你这小子年纪不大管的倒是挺多。连你娘都管起来了。”

陈二牛接过木碗先递给三丫让她慢点喝了，然后自己端起一碗水一饮而尽。等她慢慢把水喝了就领着三丫就进了船篷后面，四丫正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睡觉。

小手小脚时不时动两下，陈二牛搓了搓手然后摸了摸四丫额头后背和脚。

有点热，火气旺的小孩身上是会热一点，四丫可是常常手脚冰凉的。

小河给的奶真管用！

船篷前头隐隐传来李娘子和陈大山说话的声音。

李娘子感受着手里的重量压低声音说：“这回咱们能多买些粮了。”这秋日要存足了粮食，冬日才能过得下去。

“你看着办，咱还得买点蔬菜种子，我拾掇几个破木盆咱们多少种点菜。”

“咱们多买些，菜种子可以捎带手做搭头，村口的赵家最是大方在他家里买一些，方家也不差一大家子都是实诚人，张家也好买一些，要不然别人要说嘴的，娘家买粮食竟然不想着他们，大姐儿也不好做。”

“嗯，听你的。”

本朝比起前朝已经好太多了，农户只需要交两成粮食，村里农户交了赋税留足自己吃的，还能有余富卖到镇上或者直接卖给附近的渔户。

只不过有余富也不会太多，想买到足够的粮食也要去好几户买，再说了这里可不止他们一家渔户，得早些去。十里八乡他们最熟悉的便是长山村。

“明日就别让二牛和你去打鱼了，让他跟着我去村里买粮食吧。”李娘子想早些将事情定下。

“嗯，让二牛帮你提粮，你自己也不好出面到时候让二牛去说就行，你就给钱便是了，你放心在外面二牛机灵着呢，你弄不动就别胡乱使劲，你这腰不好。”

“哪就这么精贵了。少提些总是行的。可怜二牛小小的年纪就要当壮劳力使。也是我没用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什么事都要你和二牛出面。”女儿虽可以不当渔户有个好出路，但总归算不上壮劳力，她生了大姐儿之后又伤了身子好多年才有了二牛。

“你这说的，我难道不知道自家儿子聪明了？”李娘子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大山啊，你看长山村里有个老童生，村里的孩子去识字也交不了多少束脩，要不等冬日让二牛过去识几个字学些算术？”

“唉，冬日里鱼卖得好些，去识字束脩倒是其次，那老童生我也知道是个和气人，只是没了二牛冬日破冰捕鱼便要麻烦许多，春日攒不下足够的税银就麻烦了。”

他们渔户是春日交税银，他们这一户还只有他这么一个壮劳力不能去服徭役，还要交徭役的银子。徭役是几个村镇轮着来的，今年他算计着就要轮到他们了当然也可能轮不到。

他几年前也是去服徭役的，只是现在身子差些了，真要是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准，因此每年他们都勒紧裤腰带攒下银钱换不去服徭役，他们这里虽说冬日也暖和，河水还是会结一层薄薄的冰，没了二牛那可不行。

前几年二牛不顶事的时候他要忙前忙后累得半死才能攒够银子，这几年他身子也不比以前了。

“就是认识几个字又怎么样不还是渔户，一人要交三十两才能改户籍呢。是我没用祖祖辈辈都是打鱼的。不光让自己孩子跟着吃苦，也让你跟着受罪。”陈大山长叹了一口气。二牛算术好着呢，给人算多少铜板张口就来，陈大山就随口教教他就会，二牛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了，陈大山这心里也不大好受。

“说什么呢，都怪我多嘴，你就当我没说，也是我想多了。”李娘子赶紧说。

船篷里一阵沉默。

另一侧的二牛隐隐能听见爹娘在说什么。

【宿主你别伤心啊。】

小河也不懂怎么安慰人。

“伤心？伤啥心啊？”陈二牛脱了上衣，一边给三丫拆乱七八糟的小辫一边问。

【就你爹娘不让你读书啊。没关系我们悄悄学习到时候震惊他们，只要宿主你被当成天才那肯定有人愿意交你的！】

“我真不伤心啊，我爹娘每年都要说上一两回。”陈二牛一开始还会难过，因为他很小很小时还不明白这些都是为什么。他天生就长得壮实力气比一般孩子大又长得高，很多时候周围的渔户和他爹娘都会忽略他的年纪，说话时是不怎么避着他的，因这他自觉自己懂的多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