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打印店很大,许清知一只脚迈进去的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进去了哪个工厂,好几台大型打印机同时工作,发出嗡嗡的机械声,甚至可以听见回音,各种大小的纸张多到都能把人埋起来,空气中还不时飘动着粉尘。
盛明野很熟练地坐到电脑前,回头看许清知好奇地打量,他颇有种介绍自家产业的口气说:“一中学生好几千,每天还有各种小题练和作业,所以机器也就多了点,地方也就大了点。”
他指着不远处地上摞着的足有一人高的A4纸,抬抬下巴:“那一摞,今天一天就可以印完。”
未免显得自己太没见识,许清知克制住瞠目结舌,轻松道:“发到每个人手里,不也就一个小时就能写完。”
盛明野鼠标按下打印键,起身到旁边的小型打印机等着,纸张泛着新鲜的油墨气息,拿到手里还是温热的,他懒懒散散倚在桌边儿,一张张抽出打印好的讲义,放在桌面上扽了两下,将页脚都对齐,随口说道:“会的不多,写的倒快。”
许清知心里一突,若无其事地说:“是啊,反正也不会,不会就跳过,一会儿就跳到最后一题,写的当然快。”
“一场考试两个小时呢,你剩下那个小时干什么?”
一叠讲义有三十多张A4纸,还是挺厚一沓,盛明野把纸张都对齐,顺手抄起桌上的一瓶白乳胶,用刷子在页头的位置来回刷了几下,又抽出手边一张浅绿色的硬壳纸,把页头仔仔细细包裹住。
他的动作流畅利落,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活儿,偏偏他的手长得很清隽,洁白的纸张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连,像是在行云流水打造一件艺术品。
许清知一不留神多看了一会儿,等盛明野把页头用剪刀修剪好,把一份精致的讲义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剩下的时间就拿来思考中午吃什么。”她拿过讲义,这份和班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其他人都是用订书机订完了事,唯独她有一个清新的浅绿色封面。
拿人手短,许清知道谢:“谢谢,做的真好看。”
“不客气。”盛明野背靠着打印机,一只脚撑在地面上,另一只腿轻轻点地,下巴指了指对面,说:“二维码在那边。”
许清知不明所以,回头一看,额头瞬间划过三条黑线——那是个收款码。
许清知咬牙,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她掏出手机扫码:“多少钱?”
“二十。”
“多少?”许清知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她从头到脚拢共就只有二十块钱,这份讲义买的她倾家荡产,连周末回家的一块钱公交车费都不剩。
盛明野换了个更省力的站姿,又重复了一遍:“一张纸六毛,还有手工费,一共二十。”
“字都是打印机印上去的,你干什么了就收……”手工费。
许清知声音越来越小,她低头看了眼手上这清新的封面。
靠。
盛明野看着许清知窘迫的样子,以拳抵唇,闷声笑了一下,而后正经地说:“你刚才说好看,那就说明我这手艺还不错,收手工费不是应该的。”
“我又没要额外服务,你强买强卖啊。”
要换了以前,二十块钱就二十块钱,对于她许大小姐来说,打水漂都听不见个响,为了和盛明野划清关系,给也就给了。
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何止是轻飘飘的二十块,更是她的命门。
盛明野不太理解,那天夜里他听见许清知的父亲要给学校赞助空调,而且初次见许清知的时候,她穿的还是五位数的限量版球鞋,不像是连二十块钱都要斤斤计较的人。
盛明野挑眉,伸直了腿,打听这样的事有些越界了,他也不再问,拿出自己的手机出来,“那你就扫我的吧,我给你走内部价,打折。”
许清知没犹豫太久,直接扫码,“折后多少钱?”
“就付个手工费吧,你看着给。”盛明野走到另一台打印机旁,整理刚印出来的卷子。
许清知看着这人的微信名【这是个大帅比】,觉得这人真是自恋的可以,再一听只付手工费,更是自恋的没边儿了,合着纸可以白送,但是他得值钱。
“那您值多少钱呢?”她这么想,也就这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盛明野拿卷子的手一顿,笑着一下,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回头看许清知:“怎么,二十块讲义都买不起,就觊觎上我了?”
“谈不上觊觎。”许清知低着头转账,“菜市场里挑白菜也不挑你这样的。”
盛明野手机一震,他收到了许清知的转账,九块八。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许清知点开盛明野头像,刚打算把人删除,忽然觉得他的头像有些眼熟,她点击图片放大看,同时没忘了说:“菜市场的白菜九块八一棵。”
盛明野快被气笑了,他点点头:“挑不上不也还是得付钱挑回去。”
许清知看着盛明野的头像,那是春山中学大门前的黄昏,盛大的红霞过渡成金黄,和铅灰色的天幕相接,远处楼房和树影沉默着相互交叠,明暗交织,光影憧憧,构图和色彩都精准到极点,而凋落的大门前,少女小小的身影孤单而又寂寥。
许清知按了返回,没删好友,说:“嗯。”
就只嗯了一声,再没别的,简单到盛明野觉得不简单,他见许清知的微信名是英文的,指着手机问她:“这什么意思?”
“anti-”许清知念了一遍,她的英文发音很好听,“一个单词前缀而已,没什么意思。”
许清知把话茬岔过去,问他:“你是打印店的老板?”
盛明野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二大爷模样,双手插兜,点了一下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打印店是学校的,我在这帮忙。”
“那学校给你发工资吗?”
盛明野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在这打算抢饭碗呢。
“你很缺钱?”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