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好入职,接下来就该办入职手续。
纪洵告别纪景扬,在大厅里等了一会,等来了神态高傲的屈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能选择的话,实在不想跟屈简私下接触,毕竟以往每年在老宅碰到,屈简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纪洵原来只当是学神对学渣的鄙视。
后来还是纪景扬告诉他:“屈简还没学会说话,就找到了第一个共生的灵,那时人人都夸他是千载难逢的天才。”
屈家只是纪家的旁支,人少、实力也不强,但偏偏这一代出了个屈简,连带着他全家都威风了起来。
结果好景不长,屈简七岁那年,纪洵的母亲怀孕了。
太爷爷一番吹捧,让还未出生的纪洵被寄予厚望,也让那段时间的屈简如履薄冰,唯恐几个月后会被纪洵取代天才的位置。
这一切,在纪洵出生后划上了句号。
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屈简在纪老太太面前不慎说出的话,正是他心里对纪洵的真实评价,他就是打从心眼里瞧不起纪洵。
两人一路无话。
纪洵不了解观山的楼层构造,只安静地跟屈简走进电梯。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后,电梯门打开了。
若非亲眼所见,纪洵很难相信闹市区的地底,居然隐藏着如此特别的场所。
不像写字楼的地下层,反而更像通往古墓的幽径。
走廊两边的墙面上,连绵不断地描绘着灵师与恶灵战斗的场景,即便纪洵从前对此一窍不通,等他一幅幅看过去,也能领会到其中的惨烈与悲壮。
长达数百米的通道走完,场景突然开阔。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高耸的石碑,石碑之高,竟是一眼望不到头。
纪洵仰头望去,只见深色碑身上流动着无数个闪烁的篆书文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乍看宛如夜空中忽闪的群星。
屈简声调平缓:“古往今来,所有灵师的名字都在上面。”
他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好像不敢惊扰了那些长眠的灵师一般,听得人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纪洵的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流动的名字,发现其中有许多人的姓氏,都不是纪、谢、李三姓的任意一个。
“那些都灭族了。”屈简说,“把手放到碑上,等你的名字出现,就意味你成为观山的一员。”
纪洵一步步走到碑前,刚要抬手,内心忽然涌现出强烈的疑惑。
他停住动作,侧过脸问:“把手放上去,得到石碑的认可就能成为灵师?这是谁定的规矩?”
清冷的音调响起在空旷的环境里,产生了层层荡开的回音,像一句句平静却不满的质问。
屈简低声回答:“当然是天道。”
纪洵睫毛颤动几下,内心的疑惑更深。
他说不清那些疑惑源自何处,仿佛身体本能的抗拒一般,不断对面前这种不合常规的“入职手续”,产生了越来越多的讶然。
“天道凭什么决定这一切?”纪洵认真地问。
屈简冷笑一声,以前他怎么没看出来,这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废物居然还挺有反骨精神。
他取下眼镜,用力揉捏眉心:“我只告诉你一句话。”
“嗯?”
“加入灵师一行,就必须遵循天道而为,天道是世间万物的规则和道理,不能忤逆。”
纪洵尝试解读他的意思:“所谓天道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古时候的灵师,就是一步步揣摩它的意思,然后定下这些规矩?”
屈简咬紧牙关,要不是今天纪老太太指名要纪洵加入观山,他现在就想动手收拾纪洵。
罢了,别跟废物认真较劲。
“你喜欢这样理解也行。”屈简翻了个白眼,“快点把手放上去,我还有事,没功夫陪你啰嗦。”
纪洵只好表示:“那我试一试吧。”
他习惯性地伸出右手,轻轻触碰碑身。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过去了,纪洵问:“不好意思,请问要放多久?”
屈简双手抱怀,眉头紧锁。
从他牙牙学语时成为灵师至今,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凡体内有灵力的人,谁的名字不是转眼就出现了。
见他不说话,纪洵只好自作主张,决定换左手试试。
石碑依旧毫无反应。
不知不觉间,屈简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幼年时,因为纪洵得到的那句“天纵奇才”的判词,屈简整整体会了长达十个月的焦虑,害怕被人超过、害怕不再受到重视、害怕父母对自己露出失望的眼神。
当得知纪洵体内的灵力活过来时,屈简再一次感受到了曾经的恐慌。
但目前看来,纪洵似乎得不到天道的认可,那么就注定无法成为灵师,哪怕他灵力再强也无济于事。
很好,这才该是废物应有的结局。
屈简重新戴上眼镜,语气恢复了平缓:“算了,你回来吧。”
话音未落,石碑骤然迸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横扫过昏暗的空间。
纪洵被那片光照得眼花,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等再把手放下时,就看见“纪洵”二字从碑身冉冉升起,再汇入繁星般跃动的文字中消失不见。
“……”
纪洵一时无话可说,敢情刚才是网络延迟?
他回过头,捕捉到屈简眉眼间没来得及收起的遗憾,无所谓地笑着问:“这算是办完手续了么?”
屈简“啧”了一声,掉头就走。
等回到一楼大厅,屈简才不冷不热地掏出手机:“开蓝牙,我共享个APP给你。你还在试用期,等找到共生的灵后,可以从上面接单。最近没事的话,多读读灵师一行的规则,省得以后再闹笑话。”
纪洵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屈简不耐烦了:“又怎么了?”
“就,我们刚办完神神叨叨的入职,”纪洵为难道,“你突然跟我说APP,会不会有点跳戏?”
屈简:“……”
他深吸一口气,怒吼道:“与时俱进懂不懂!”
·
纪洵安装好名为“观山文化”的APP,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出门右拐,走进了附近一家咖啡店。
纪景扬跟他约好,等办完入职在这里碰面。
这家咖啡店生意不太好,放眼望去只有身穿花衬衫的纪景扬一位顾客,纪洵在吧台点完单,径直走过去坐下。
“搞定了吗?”纪景扬见面就问,等听完纪洵的转述,便直接愣在当场。
直到咖啡送上来,他才拍桌大笑:“屈简当时的脸色很难看吧?他那么循规蹈矩的人,说不定会把今天的事,当作他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污点,以后见你一次翻一次白眼。”
纪洵纳闷:“难道你们不觉得那个入职仪式很奇怪?”
“灵师本来就是奇怪的体质,我们在家耳濡目染,早就习惯了。”纪景扬笑着说,“不过屈简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他确实没骗你。”
就像现代社会需要法律的限制,世间万物的发展也自有天道约束。
人们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实际上也是天道的其中一环,否则人人都只凭心情行事,世界早就乱套了。
灵师体质特殊,就更该将天道奉为铁律,时刻警醒自己。
屈简作为一名优秀的年轻灵师代表,当然会为纪洵的无知而震怒。
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纪洵轻声说:“我之前不懂,真不是故意气他。”
纪景扬好心安慰:“从小他给过你多少脸色看,一报还一报嘛。而且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反正最后名字写上了,过一阵等你找到共生的灵,就是正式灵师了。”
提起找灵,纪洵就忧心忡忡地抿了下唇角,他把自己的消极怠工计划全盘托出,询问道:“你觉得可行吗?”
纪景扬敛起笑容,张口想劝几句,最后却只能咽了回去。
他多少可以理解,纪洵对灵师、纪家、观山,都没有他们那样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