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光皎洁,深涉手里又提着那盏破烂风灯,整个人看上去还算镇定。长洢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道:“你没闻到么?”
长洢以前眼盲,其他感官一向敏锐,早闻到一股腐臭味,而且越靠近那座山丘,腐臭味越发浓重,简直臭气熏天。
深涉捂着口鼻道:“他们不会杀了人埋在这山上了吧?”
长洢走在前,此时也被那气味熏得受不住,掩住了口鼻。眼错不见,沉山府那行俘虏到了山丘脚下竟然消失不见了。
长洢道:“先别说废话,过去看看。他们抓了沉山府的将士来这里,总不会是来放生的。”
说着快步往那山丘奔过去,快奔到山丘下,她忽地顿住脚,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如纸。
借着月光,她已经能看清那座山丘,山丘上,正如深涉所言,没有一棵树,一根草,而是无数具无头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那些无头的尸身仿如砌墙的砖块,一块连着一块,一层堆着一层,自下而上,堆成十丈来高的尸山。
走得近了,能看见尸山上,尸体的手脚有的直愣愣地翘起戳到上一层的尸体上,有的软哒哒地耷拉下来挨到下一层的尸体上。割去头颅的脖颈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吸血的苍蝇一窝蜂地蛰伏在尸身上,生出成团成团的蛆虫,蛆虫在尸体上不住蠕动,带着尸身的手脚突兀的震动一下。
长洢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发颤,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入胸腔,她却硬生生忍住了,僵尸一般移步往前,就见那座无头尸体堆成的尸山后,还有一座稍矮小些的山丘,掩在尸山后,在村子里看不见,此时绕过那座尸山才能看到,与那尸山一样,一层层往上,却是用一颗颗头颅堆叠起来的。
不用说,这些头颅就是那些尸体上的。一颗一颗,堆成金字塔的形状,头颅的面孔朝着四面八方,有的还睁着无神的眼,有的五官已经被蠕动的蛆虫占据,有的已经腐烂一半,露出沾着腐烂血肉的头骨……
长洢直愣愣睁着双眼,眼球充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胸口的戾气一股一股如洪水般激荡起来。她浑身都在颤抖。
深涉道:“别看,别过去。”
他从后一把抓住长洢,将她的脸转过来朝着他。
长洢举目看他,眼眶通红,喘息不定,激愤得声音都在抖:“京观……南昭烬……他竟屠杀沉山府的将士做、京、观!这个畜生!”
所谓京观,就是战场上,战胜的一方为炫耀功绩和羞辱败方,聚集败将的尸体制作成的高冢。长洢虽然没见过,但史书有载,如此惨烈的场面与书中所描绘的别无二致。
除去当年,央泽水族打败北荒冰族时做过这样丧心病狂的事。这数万年来,东洲各国无论如何争战,再没有哪一方做过这样的事。
更可况,眼前的这两座京观,用的不是战场上的死尸,而是活生生屠杀了沉山府的战俘,砍下他们的头颅堆叠起来的。
深涉紧拽住长洢道:“你就算是恨,此时也不能乱来。这个村落是一处营地,村子里的人远比我们看到的多。现在是黑夜,我灵力不济,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天亮再说。”
正说着,忽然传来一阵砍杀声,是从那座头颅做成的京观后面传来的。
长洢立时想到方才被押解过来的俘虏,捏住拳头,一头向那边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