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一只手,人群仍然像结冰的静河。人们平视这个小子,火光在他面孔上投下油画般的光泽。
“我是咱们这儿最年轻的一个,但我也是咱们这儿做奴隶最久的人。我从未听过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有人能做十六年奴隶而不死。”
人群中有人笑了,常有些奴隶把米哈伊尔视作一个小孩来打趣,但是他的资格又切切实实地比他们都老,米哈伊尔还是个幼儿时,有些奴隶施舍过他,那些好心的苦命人现在没有一个还站在这里。这一点又深深地刺痛了在场的人。
“活着是如此不易,而我还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的幸运。同胞们,兄弟们。我用十六年过一种大家都熟知的等死生活。没有人比我们奴隶更明白用全部的生命来等死是什么滋味。”
靠他最近的人开始仔细地看他的脸,瘦削,苍白,棕褐色的头发和眼睛,鼻子直直地垂下,嘴唇微微翘起,带着突出的下巴一起颤动。一般而言,没有人会去详细观看和描绘奴隶的长相,所以这向来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群体。但今天不同,让我们记下来:一三四八年静河边,一群奴隶仔细想看清他们中的一个长什么样子,认真听他说话。
“我想通了一件事,现在把它说给大家听:我们共同的罗克赛兰母亲生下我们,不是为了让我们等死的。我一想通这件事,就把彼勒和安东这两条恶狗给处死了。没错,是我。我用一块铁给他们开了几个槽。我审判他们的理由如此简单,他们喝我们的血,用鞭子抽打我们中的每一个人。他们不死,我们就没法活!”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激烈的叫喊。“我就知道是你,哥们儿,你干得真利索啊!”是格尔曼,他挥了挥他的手,表示他早就猜到了这些。人群只表示出了少许的惊讶,这件事情的真相只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胎衣,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听到这个,米伦如释重负,眼泪盈上了他的眼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骑士会在这种时候感到救赎。
“越是凶恶的家伙就越容易被杀死,谁若是不信的可以看看,如果没有大雪,彼勒的尸体已经彻底烂掉了,他还能站起来拿鞭子打人吗?禁止任何人听到彼勒和安东的名字再害怕!我不希望任何人有为他们复仇的想法,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认为他们罪不至死,这样想的人请站出来,我要和他们一个一个公平地决斗直至死去!”
他停下了半分钟,没有人正面回应他的挑衅。
“我的朋友卢佳在大雪中走失了,卢佳,那个马夫,你们都认识。我为了找他离开营地往南边去,顺着人的味道找到了一个庄园,属于罗克赛兰人的庄园。袒族人比我要先到那里,彼勒最喜欢的袒族人。这个庄园即将被夷为平地,庄园里的人就要被掳去做奴隶。我们应该为此感到痛苦,抽在同胞身上的鞭子和抽在我自己身上一样痛。我没有兄弟,罗克赛兰母亲所有的儿子都是我的兄弟。”
加甫听到了米哈伊尔的话,他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在平坦的雪地上可以传得很远。他抬起头看里拉,里拉则专心致志地看着米哈伊尔。
“我要请求你们原谅我触怒了神明,这场大雪把我们包围了,我们看不到雪的尽头,我们正处在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在挨饿,可是我们那么多年以来不是一直在挨饿吗?我们在流血,可是罗克赛兰母亲这么多年来都在流血!”
“我要请求你们原谅我替你们做了决定。我们中最勇敢的人将站到前面来。人都有一死,如果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兄弟姐妹而死,那将是光荣的、自由的。如果我们能够拯救我们的土地和同胞,我们就能为自己赢得自由!”
人们抬起头看向米哈伊尔,他年轻,狂热,把罗克赛兰这个古老的名称真的当做他从未谋面的母亲。说着他们从未听过、从未想过的话。这些话似乎要点燃奴隶灰烬般的心灵中潜藏的部分。
“愿意做奴隶的,我们还有最后一点面包可以给你们,拿好它然后回家去,离我们远远的,离我远远的。愿意做一个士兵,做一个真正的罗克赛兰人的,请往前一步来。”
有人站到了米哈伊尔的身边,是瘦高个的米伦,随后是格尔曼,是车夫伊利亚,是米哈伊尔熟识的几个朋友,接着是他刚刚握过手的奴隶。几十人拥在米哈伊尔身边不到五米的周围听他讲话,想把手递到他边上和他再次相握。
“米佳!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在重新沸腾的人群中,一个奴隶高声提问。
“随我走,去惩罚那些野兽!我们面对的将是世界上最凶暴、最没有人性的敌人,他们在掠夺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将有两种命运,不是耻辱地死去、彻底的失败,就是光荣地活着、完全的胜利。所以我们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胜利!死亡不属于罗克赛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