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大厅外,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一个带着隐忍的怒火,另一个带着点不可名状的尴尬情绪。
小女孩的身高还不到男人的胸口处,穿着双泛黄的帆布鞋,身上T恤还是初中那套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
温从宜仰着脖子瞧了他好一会儿,唇线抿得平直。
从男人刚才那句伴随着停顿又不可置信的话语里,她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可能希望来的妹妹是跟刚才认错的那位一样,打扮得粉粉嫩嫩,白白净净而窈窕,像个小公主一样可爱。
但温从宜回奶奶家就跟下乡没什么区别,和县城里的小伙伴们天天出去跑,骑着单车到处逛。
晒得乌漆麻黑、养得干干瘪瘪也就算了。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也没多长,绑成一束时只能在后面留下一个小揪尾巴。
温从宜当然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小漂亮那种。
不过她生得太像钱汀了,爸爸不想看她。奶奶也有点不喜欢她的白白嫩嫩,说一看就遗传了她妈的娇气。
所以她晒黑了,也不怎么打扮自己。
前一分钟还对着男人这张脸心率加快的情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温从宜默默在心里给这个新哥哥评分:满分10分,他-10分!
他来接她,漫不经心地举着个破纸牌,还跟路过的美女姐姐打情骂俏!
花心的臭男人。
认错人也就算了。
可恶,看见她时需要把落差感都表现在脸上吗?!
越想越气,这个以貌取人的坏东西!
都说寄人篱下,四顾无托,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孩都要敏感懂事点。
温从宜也不例外,她决定忍忍。
女孩自以为把怒气掩饰得很好,一出口却是硬邦邦的一句:“对,我就是温从宜。”
梁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羞愤微红的耳尖,唇角弧度微勾,蓦地笑出声。
认错人这个锅还得给温女士背。他母亲大人把这个妹妹吹得太夸张了,可爱乖巧,漂亮活泼……但看见真人时,对比太大,这更像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孩。
然后梁勘刚点点头,女孩非常冷漠地回完他一句后,就直接略过他往前走了。
他眉头稍扬,看来这小朋友的气性还挺大。
把手上的纸牌丢进垃圾桶里,梁勘边解开缠在食指上的气球绳子追上去,极为顺手地拎过女孩手里的行李箱。
温从宜手里一空,下意识抬眼,视野突然就被一只氢气球遮挡住。
气球上是一只粉红色的米妮老鼠。
梁勘俯下身配合她的身高,冷白修长的手指还拽着那根绳子,指骨碰了碰女孩的手背,跟哄人一般:“一一,你的气球没拿。”
男人靠近时,一阵淡而清爽的柠檬沐浴露味道顺着风吹过她鼻间。这人本就有张俊朗的好脸蛋,声线清越好听,凑这么近完全是犯规。
……好吧。
看在他还挺温柔的份上,温从宜这只颜狗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接下那只气球,她嘟囔了一句:“小孩子才喜欢这个。”
“你不就是小孩。”梁勘懒散地扯了扯唇。
温从宜认真纠正他:“我不是小孩,我是高中生。”
梁勘垂眸,从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眼,显然她瘦巴巴又矮小的身材不太符合高中生的模样。说她11、2岁,他都信。
对上男人怀疑的目光,温从宜底气略显不足地补上一句:“准、准高一生。”
“行吧,准高一生。”梁勘嗤笑了声,不跟她计较这些。一手拉过她的行李箱,一手牵过人往前走,“刚走这么快,知道家在哪吗?”
他没有在“家”这个字前加上“我”字,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把她规划在同一个家里。
温从宜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梁勘步伐有意迈慢了点:“在青桥路,观江园26弄。待会儿回去把楼层和门牌号也记好了啊。”
温从宜默默把地址记下,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了吧。
她跟着男人走向停车场的位置,低着眼看向两只手握在一起。他手掌宽大很有安全感,手心体温有些低。
走出机场顶上那块遮阳建筑的阴影下,虽然入了秋,但江城暑气未消。梁勘为了照顾她的小短腿已经尽量走慢了,但还是比她快一小截。
从她仰着脸的角度看过去,他肤色很白,正脸朝着日光。漆黑的额前碎发落在英气眉宇处,下颚线冷冽清晰,很有少年气。
而小女生的心情此刻就像夏季里多变的天气。
温从宜心想:她也不想手心没出息地出汗啊,可是他牵她手诶。
梁勘浑然不觉小女生的心思,还以为是天气太热,带着她走得更快了点。把行李箱放在车后座,他示意温从宜坐到副驾位置上。
倒车出去时,丢在中央扶手盒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他瞥了一眼,长指敲敲方向盘提醒道:“你接,是温女士的。”
温从宜松开拿着气球的手,氢气球直接粘着了车顶,她有些慌张地接通问好:“伯母好。”
“哎,一一。”温韵岚的声音倏地放轻了点,听上去很喜庆,“见到哥哥了,他对你凶不凶啊?”
温从宜摇头:“不凶的。”
“想要什么就跟他说,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伯母还在帮你装饰房间呢,你把电话先给哥哥。”
“好。”温从宜转过头,身旁的男人正开着车。她想了一下,伸长手把手机递到他耳朵旁,“伯母找你。”
梁勘本来想切蓝牙,但看她这动作也就懒得动了,侧了点头:“怎么了妈?”
“我还没收拾完一一的房间,你先带她去商场逛逛。”
他懒着腔:“商场有什么好逛的?您就等我们回来一块折腾呗。”
“不行,你知道弄什么啊!”温韵岚下定决心要给温从宜一个温馨房间的好印象,使唤道,“你带她去买几身衣服,吃个饭。”
梁勘“啧”了声:“我和朋友约了晚点去打球。”
“你还好意思去打球?你哪个朋友现在不都毕业工作了啊!”说起这事,温韵岚就火气大,“就你读个大学还留级!明明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
温女士生气时的分贝猛然拔高,声音能从电话里传出来,且回荡在车内。
梁勘连忙侧耳,躲开了点:“得得。您别说了,我带她去。”
“这还差不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温韵岚态度温和了点,“你别把一一当包袱,以前你不是还很羡慕逸臣身边那个妹妹吗?如今有个喊你‘哥哥、哥哥’的小妹妹还不好?好好爱护妹妹听见了没?”
梁勘怕再惹她吼,敷衍应声:“好,我开心得不得了,我爱我的妹妹爱到天荒地老。”
温从宜:“……”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电话挂断,温从宜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去。
因为温伯母的声音只在那几句话里极其清晰,所以她就这样得知了梁勘的第一条私人信息:一个二十多岁的留级生。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不知道大学生的延毕和留级有什么区别。但不妨碍温从宜听明白了,原来他还在上大学。
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梁勘边解安全带边说:“你伯母交代我给你去买几身衣服,走吧。”
温从宜本能地想拒绝:“不用浪费钱,我有带衣服。”
梁勘笑了一下:“给妹妹买衣服怎么能说是浪费钱?”
他倾身靠过去帮她解安全带,温从宜立即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听见他似笑非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呼吸时带起她发丝边上震荡的气流。
等他退开,温从宜才敢开口说话:“可是……”
“可是什么?”梁勘想到刚才温女士说的那句话,他手搭在她座椅椅背上,突然开口问,“诶,你怎么不喊人的?”
温从宜有些茫然地抬眼:“啊?”
梁勘作为一个二十一年的独生子,曾经确实羡慕过那些有妹妹的兄弟好友。这不正好也逮着个机会,自然不想错过。
他微微低头,黑睫覆下,侧着光线在眼睑下方拓下淡淡的影。男人声音吊儿郎当的,拖着尾音:“一一,喊句哥哥来听听?”
温从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