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屋里大炕上只剩了她们三个。曲烟烟忍不住好奇,问:“你的银票没被搜出去,是藏在了哪里?” “嘴里。”金玉娘嘿嘿一乐。 “嘴里?!”曲烟烟更震惊了。搜身的时候要不停地回答尚宫局的问题,嘴里怎么能藏的了东西? 金玉娘笑得越发暧昧邪性:“难道我们就只有一张嘴么?” 曲烟烟脸上一呆,想了好半天才弄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顿时涨得血红,扭了脸,厌恶地啐了一口。 金玉娘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曲烟烟实在懒得答理她,可这低矮破败的屋子里狭□□仄,炕上连个转身的地儿都没有,避无可避。她只能一言不发地绷着脸,假借照看石云娘背转了身子。 金玉娘对她满脸的厌恶却丝毫也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地跟了过来,热络地说:“姓苏的老婆子答应了,说等会取衣裳的太监来了,会给他些好处,让他晚间夹带些退热的药进来。不过这一进一出得一整天的工夫呢,也不知你这朋友扛不扛得住?” 曲烟烟从怀里掏出那方随身带着的手帕子,在水盆里沾湿了,敷在石云娘额头上,冷声道:“她不是我朋友,你别乱攀扯。” “别逗了,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何况是在这种地方?你们俩若没有交情,你肯这么豁出去替她出头,疯了吧?” 金玉娘不屑地撇嘴,想了想,又一脸领悟状地点了点头:“或者,你竟是转世的观世音菩萨?”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个窑姐儿还能有心情说笑,曲烟烟倒挺佩服她的。不过自己可没兴致跟她在这儿逗闷子,因随意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那银票可是你自己抢着拿出来的,跟我没关系,所以我也没必要领你的情——反正你银票多的是,就当是为你自己行善积德好了。” “就算我银票多的是,可藏银票的嘴没那么大呀!”金玉娘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就剩了这么一张,我可全献出来了。反正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你瞧着办吧。” 曲烟烟再次涨红了脸。窑子里的人,脸皮真真是厚到极点了,什么话都好意思往外说啊,简直无耻至极…… 她唯有强自镇定地沉着脸,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赖上我了?我和你一样困在这牢笼里,过了今天没明天,我可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只好自求多福了。” 金玉娘摇头,皮里阳秋地一笑:“这一路上我就觉得你跟她们不一样。昨晚上那事儿我更瞧出来了——你挺聪明的,又有心计,胆子又大,难得的是还不张扬。我打赌你一定不会困在这里,迟早能飞出去,兴许昨儿那件衣裳就是个机会!为了能紧紧傍上你这棵大树,我总得为你付出点什么不是?所以我把全部身家都掏出来了,将来有朝一日——你瞧着办吧。” 曲烟烟有些啼笑皆非。这就是俗语说的“傻大胆儿”吧?不过这个女人虽然市侩,却一点也不矫情,说话干脆,丝毫不藏着掖着,倒是难得。自己活了两世,从来没接触过这等女人,才刚说过这几句话后,倒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的惹人厌恶了…… 曲烟烟脸上神色略缓了一点,淡淡笑道:“我看你也满有心计的,还知道在……藏银子呢?你既有这些银子,何不留着傍身?万一你这一宝押错了,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么看来,你又是个傻的。” 金玉娘仰头笑道:“押错就押错,老娘认了!留着那五十两的银票,除了不用去刷马桶,能有个馒头吃,还能有个屁用!让老娘一辈子待在这鬼都不来的地界儿,老娘还不如一猛子扎到那口井里淹死算了。” 曲烟烟从小到大也没听过这等泼辣爽利的话,只觉得她谈吐虽然粗俗不堪,听在耳朵里却实在是痛快淋漓。尤其是在这阴郁压抑的囚笼中,满目所见,皆是一张张凄苦麻木的脸。乍然从这放浪形骸的女人嘴里听见这么洒脱不羁的话,倒象是在阴霾的浓雾中忽然看见了一抹亮色。 曲烟烟由不得就微微一笑,“你又错了。我既不是什么讲信义的人,又没求你帮忙,所以即便我能出得去,又凭什么管你的死活呢?你太自以为是了。” 金玉娘胸有成竹的嘿嘿一笑:“不会!你脸上虽然冷了点,心里可是软和着呢,绝对是个受人滴水之恩也会涌泉相报的主儿。你承了我的情,必不会置我于不顾。姐姐痴长你几岁,阅人无数,若连这个都拿不准,枉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啦。” 曲烟烟无话可答,只得无奈地闭了嘴,转身去察看石云娘的病势。石云娘躺在炕上,依旧紧闭着眼睛,满脸通红。再摸摸她身上,简直烧得烫手。 曲烟烟皱了皱眉,自语道:“苏嬷嬷说晚上能给弄点药来?也不知她说话有准儿没有……”,边说,边拿下石云娘额头上的手帕子,准备去重新过一遍凉水。 金玉娘利落地从她手里抢下帕子,亲自去水盆里涮了两遍,说:“有准儿没准儿,就看你这朋友自己的造化吧。不过姓苏的那等老虔婆,虽然心肠不好,但既然收了银子,倒也不至于失了信用。她还得在这儿混呢……” 话未说完,金玉娘忽然闭住了嘴巴,低头定定地瞅着手里的那幅帕子,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困惑的神气。 “这帕子是你的?”她问。 曲烟烟看了看那帕子,又瞅了瞅金玉娘的神色,把刚到嘴边的那个“是”字又咽了回去,警觉地反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瞧着这帕子好象有些儿眼熟啊,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金玉娘疑惑地瞅着曲烟烟:“难不成你以前也是飘香院的姑娘?” 面对曲烟烟满脸的怒色,她又连忙坚定地摇头:“不能够!飘香院的那些姐儿,就没一个会绣花的!更没一个有你这份通身的贵气的……难道是我记错了?可看上去的确眼熟啊,这帕子……是你的么?” 她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发问,显然对这帕子的主人身份表示怀疑。 曲烟烟心里不由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