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阿朗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江羡为他配好了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的就喝了下去。不得不说,江羡给配的药和疗法是有一定作用的,在强刺激的药物和诊疗中他偶尔会在脑中闪过一两个模糊的画面,可是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强烈不适感。 江羡认为,这种脑外伤造成的失忆,原有的记忆还是保留在大脑中,只是短暂的被隐藏了起来,这个时候,如果他的身边又一些过去的朋友亲戚在身边,那么对唤醒以前的记忆是很有帮助的,可是现在,他身边除了一个陆忆云,其他过去的事情全部都不知道,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过去的亲人和朋友的帮助,为了唤回原来的记忆,除了要消除脑外伤后残留的淤血,还有对身体有一定强度的刺激,用强烈的刺激和对身体造成压力和疼痛,唤醒记忆。 所以她给阿朗下的药都是实打实的很烈性的猛药。 随之而来的便是他身体强烈的不适感和疼痛。 最开始的时候还好,他只是额头冒着冷汗,随后他整个人的身体有些无法控制,身体颤动着。阿朗很能忍,这过程中的疼痛真的不亚于凌迟的那种痛苦,像是刀慢慢的,一刀一刀的缓缓划过皮肉,然后接着又是第二刀,有的时候又好像是无数只蚂蚁爬到了大脑处,一口一口的猛烈的咬着。 陆忆云在旁边都不忍心看,或许是他不想让她担心,当身体实在扛不住这种痛楚的时候,他叫的极其压抑很惨痛,那种极致的痛正常人是怎么都忍耐不下来的,可是他一直咬着牙撑着,牙齿像是要被咬碎一样,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额头上的青筋全部爆裂着,整个人都在一种紧绷的状态。 江羡都在感叹,“若不是他的身体确实很好,怕也真的很难挨过这些痛。” 陆忆云在一边看着干着急,无能为力,如果可以,她也想要给阿朗能分担一般的痛苦,此刻的她心里很是纠结,她不愿意看到阿朗承受这样的痛苦,可是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要找到姐姐,他就必须唤起以前的记忆,想起千川来。 可是这过程,无异于极端的处/刑。 陆忆云不知道的是,阿朗对他过去的一些,并不执念,他是谁,从哪里来的,以前是何身份,做了什么,他都不在意。他只知道,现在他陪在她的身边,他能每天都可以看得见她,看的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他们两个无芥蒂的嬉笑打闹,现在的这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至于过去,既然已经是过去,那么想不想起来又有什么关系,老天让他遇见了她,她拼尽全力的救活了他,那么他的命就已经属于了她,他今后的一生,眼里心里都不可能装得下别人了,哪怕是过去,他心里真的有过了什么人,那个人都无法再同陆忆云相比,因为,现在在阿朗看来,她已比自己更为重要。 只是,所有的一切他都悄悄埋在心里,并没有和她说。他不是不知道,最开始,陆忆云救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的原因,都是因为她认为他的身世必定和那个叫做千川的人相关,她要他想起来过去种种,也只是想要找到她的姐姐。 或许,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到的,大概就是回忆起那些丢失的回忆。 陆忆云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也同样的痛苦,她不止一遍的问自己,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一定要阿朗想起一切,她不知道阿朗的心中是怎么想的,可是她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心就像是刀刮一般无措。 她拉着江羡的袖子,“江羡姐,有没有稍微温和一点的方法治疗啊。” 江羡拍着脑门一脸为难,“忆云妹子,这就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这才刚刚过去三天,现在已经有一点点的效果了,我刚刚去问了阿朗,他在最痛的时候,脑海中是有一些过去的画面闪过,这就说明我们的路线是走对了的,那么接下来,就更要加重剂量。” 陆忆云慌张失措,“可是……可是我看他,分明是已经挨不住了啊。” “这个过程的确会很痛苦,我们也只能是慢慢试,看看他的极限究竟是在哪里。我已经问过吴一西,仅仅靠我的药,似乎还达不到最好的效果,所以我决定,用/毒。” 陆忆云瞬间脑袋懵了一下,嘴唇颤抖着,“用/毒?那不是要杀了他吗?” 江羡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们会控制好剂量,不会真的毒/死他的,吴一西这家伙吗,别的本事没有,用/毒还是很有研究的,他既然能毒,自然也会救,你大可放心,顶多就是用过量了可能会残/废、瘫/痪、变傻什么的,死肯定是不会的。” 江羡在药罐旁边忙活着,拿出几个小瓶子,摆在桌子上,灶上还的药罐冒着咕噜咕噜的声音,江羡拿开瓶塞,倒进去轻轻搅拌着。 陆忆云呆呆的看着那煮沸冒泡的药罐,思绪万千,她有些失神,看到了江羡拿起湿布抱着药罐滤掉残渣倒进碗中要给阿朗送过去,她突然清醒了起来,握住江羡的手腕。 “羡姐,我不能让阿朗喝这些。” “那你要想清楚了,这可是是唯一的希望。” 她摇摇头,眼圈红红的,喉咙一哽,“我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你知道吗?配的这个药,他可是自愿的,我之前有很清楚的问过他,用药的利弊他也都知道,可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同意我们试一试这种方法,既然他都已经同意了,你何必介怀呢?” “我们……以后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我不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对不起羡姐,麻烦你了,你这些天辛苦了,为了我们做了这么多。可是,阿朗……我不能让他以身犯险。” 她大步走出了药房,到了阿朗的房中,看见他正在安静的睡着,他眼睛紧闭着,一动不动,只是眉间时不时的还会轻蹙一下,睫毛轻轻的颤动,在这个时候即便他已经陷入到深深的昏迷中,那些疼痛身体也一样感觉的到。 她没敢打搅他,悄悄的坐在床边,看旁边有个水盆,拿起面巾浸了水,擦去他额头的汗珠,她心中万分愧疚,千言万语哽在心头。 “阿朗,对不起……” 伴随着一声叹息,阿朗好像感受到了陆忆云的存在,手指尖动了动,缓缓的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他虚弱的张开眼睛,小声的说道:“笨丫头,你哭什么啊。” 他抬手,似乎想要拭去她面颊的泪水,陆忆云轻抓他的手腕,放回床上,他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我还没那么脆弱,就这点痛而已,不算什么的,你怎么哭的就像是你受了苦一样。” “骗人,你都痛成什么样子了,还当我看不出来。” “真的没事,你还不信我的话吗?”他刚刚说完就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 “明明就是你的话才最不可信呢。”她深呼吸,下定决心,无比坚定的说道:“阿朗,我想好了,我不能让你再去试药了,更不许你喝那个毒/药,这种方法太过危险了,我们等等,我相信羡姐会有其他的办法,如果没有,那就这样吧。”她虽是这样说着,可是心中难免失落万分。 他沉吟片刻,眼中有些触动,“那你……怎么找你姐姐……没有我的记忆,或许,就更没有可能了。” “我……我不找了,我不能用伤害你的方式找到我姐姐,如果你死了,你要让我愧疚难过一辈子吗?” 他此刻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难过愧疚一辈子吗?那我反而应该考虑一下了呢,没关系,我可以扛得住,这点痛我还是受得住的,他们都是有名的神医,会有分寸的。” “不,即便是医术再高,也会有差错的时候,他们也是人,不是神仙,我也不能让你去冒着这个险。一切,都听天由命吧,若是老天爷还有一丝丝的仁慈之心,他会让我与家人重聚的。” 阿朗眼皮有些犯沉,脑袋晕晕的,又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她看着他,良久不语。不知道什么林序回来了,站在门前,他敲了敲门,陆忆云点头示意他进来。 他脚步轻轻的,没有一丝的响声,看了看床上昏睡的阿朗,说道:“我是来看看顾公子,他现在如何?” 她低下头,眼眶红红的,“他还在昏睡,可能是身体有太大的负荷,撑不住了,这几天他受了太多苦了。” “是啊,他这几天确实受了太多苦。”林序一声叹息,注意到了她红红的眼睛,“你哭了?” 她怔怔的问道:“林序,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阿朗其实对过去并没有太多眷恋,只是我为了找到我姐姐,一定要让他想起来,他才会受了那么多的苦。” “也许,他是心甘情愿的呢?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的。” “那样也不可以,他没有必要这样。” 他沉默片刻,试探的问了一句,“你们两个难道真的不是恋人的关系?” 她摇摇头,“我们不是的,但是对我而言,他是比恋人,更加重要的人。” “那便是最好了。” 她一愣,“你说什么?” “没事,那只是我的胡言乱语罢了。”林序看着她,“忆云,其实,顾公子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像是现在这样,对你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世间有些时候就是因为太过于复杂的关系才会牵扯出种种恩怨,有些时候,忘掉一切,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顾公子想起来了一切,他有可能非但无法帮你找到姐姐,甚至你与他之间有着仇恨,有些时候,你所想象的关系并不一定是正确的,还有可能伴随着仇恨,恩怨,是非……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两个都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怎么会和我之间有仇恨?” 他笑笑,“所以我说的假如,并不一定是真的,你也不要太当真。”他转头看了看窗外,一片岁月静好的锦绣山林,此时日薄西山,空中落霞一片,与山色相连,暖黄的日光向四处散去,光线渐渐地暗了下去,他看着这景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说道:“顾公子此刻正在安睡,我们在这也没有什么用,忆云,你和我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