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跟着另外几人去往楼下,不多时下边传来声响,那些官兵果然被引走了。
宛如往湖中丢了几颗石子,细微的动静后很快就恢复原样,依旧是茶楼安谧,雨水淅沥。扶姣有些坐立不安,凳上犹豫几息,起身往下瞄去,行人仍是三两作数,今日是热闹不了了,亦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郡主点的桂花酥酪怎还没好?”郭峰嘀咕,“小人去给您催催。”
扶姣含糊地应一声,也没在意,依旧不错眼地盯着下方,已经小半个时辰了,依着王六之前说的安排,他们这时本该已经出城。
难道李承度遇到了大麻烦?
人不在身边,总容易胡思乱想,陌生环境下失了依赖的气息,现在连唯一有点熟的王六也离开,扶姣脑子里的弦也微微紧绷,拨弄着小金镯出神,连郭峰消失了近一刻钟都不曾注意。
哐当,郭峰突然推门急入,面带焦色,快速绕过山水屏风,袖口不经意带落桌上的青瓷茶盏,碎裂声让扶姣眉头跟着跳了一跳,皱起瞧他,“郡主,又有一批人来了,这座茶楼不能再待,我们得赶快离开。”
这没甚么问题,只扶姣不大愿意听他的,“直接走了,王六怎么寻我们?”
“郡主放心,我们自然有联络暗号,绝不会失散。”郭峰恭恭敬敬,“就算只有小人一人,也会拼死护卫郡主安全。”
抿唇定定看了他几息,扶姣松口,“好罢,我们不要走太远。”
说完拒绝了郭峰的搀扶,戴上帷帽跟在他身后,二人快速离开这座茶楼,混入雨下匆匆的行人之中。
依着郭峰的话,确实有身着统一制式服装的人在四处打听,为避开他们,郭峰转而对扶姣使了个眼神,示意走小巷。他的功夫的确不错,刚刚就几乎无声地撂倒了一人,这种时候除了相信他别无他选。
只有一点,郭峰走得实在太快了,起初似乎还考虑身后扶姣的脚程,可随着雨势渐大迷眼,除面前的方寸之地都瞧不见他处,扶姣只低眸专心看了会儿脚下,再一抬头,面前竟没了人影!
她懵了下,站在原地没动,两侧青墙无声伫立,任她挑开帷帘细望,入眼的只有被雨水噼啪打下的枯叶,甚至连郭峰往左还是往右的痕迹都无。
愣了片刻,巷道处传来几道脚步声,扶姣压制住砰砰狂跳的心,努力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往前快走。此处不比南地,巷道再复杂稍绕几下也便出了,街市重新出现在眼前,人烟并不繁盛,到底有种重回人世的安全感。
无意识停在一间铺外,扶姣抬眸看了眼,毫不犹豫踏入,引得打帘的妇人嗳嗳叫唤,“小娘子,帷帽滴着水呢得摘下,咱们铺里的料子沾不得,待会子衣裳都废了……”
这处动静闹得女客纷纷看来,这是一处成衣铺,也能量身形订衣裳,底下的都是寻常客人,往上才是贵客,扶姣对这类店铺了如指掌,丢给妇人一锭银子后脚不停歇地上楼。
妇人当即喜笑颜开地摸了摸银子,高兴地追上去,边吩咐人上茶水,和扶姣介绍时兴的布料和颜色。
铺子和洛阳那边应有着联系,洛阳每段时日大盛的衣裙制式和颜色这儿都有。扶姣虽仍戴帷帽,但光坐在那儿的模样就叫妇人明白这位小娘子家世不凡,卯足了劲儿介绍,像只绕着花儿嗡嗡不停的蜜蜂。
觉得她实在吵闹,扶姣不耐烦地半掀帷帘瞧去,露出一双微微挑起蕴着不愉的眼,让妇人登时噤声。
“聒噪。”她扫了眼周围,这时候没有甚么兴致,但口中还是挑剔了两句,“不过是外面雨大我进来坐会儿,上了茶水就退罢,你们这的衣裳尔尔,我不感兴趣。”
妇人自不服气,但不敢和贵人争辩,口中讷讷应是退了,回头就嘀咕不知是哪儿来的客人,竟连他们文仪铺都不满意,他们可是和洛阳那边儿同一个东家,料子颜色都是时下大鄞最盛行的,莫非还有他处能比?
“谁这么挑?”楼前走来一道亮丽身影,穿着秋香色襦裙外罩红褙子,琳琅环佩满身,端得是通身贵气。
她挑眉问妇人,显然对这话不满,妇人忙把方才那位女客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又怕二娘子脾气冲去找客人闹,小声劝慰,“各花入各眼,兴许这位客人眼光与常人不同呢,二娘子本就是来散心的,没得为这点小事闹不快……”
被称作二娘子的人轻哼一声,也不答话,径直往她指的方向去了。
恰时扶姣正觉闷得很,摘下帷帽瞥一眼茶水,汤色勉强,略带了些浑,想来是陈茶,品质也不如何,这会儿渴得很却怎么都不想委屈自己。
她皱着眉头哀怨般地轻轻叹了声,端得是委屈无比,内心惦记舅舅舅母,思念阿父,更想李承度快点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