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刃创建自初,便不断汇聚吸收新血液,其中多是有才华有抱负却无渠道门路的才子,同时,也安置了皇帝这些年安插在四处的心腹,或流浪乞儿,或风流纨绔,都是贤才忠臣,肱骨之臣。
卿衡之是万万没想到,后者之中,能有白无涯。
站在皇帝身后,白无涯仍是那副娇弱可怜的打扮,弱柳扶风,一段时间不见,也只是从一条风吹就跑的柳枝成了一根风吹不跑的芦苇杆子。
若说起初对自己的心意还不是那么百分百确定,那再瞧见白无涯,卿衡之就确定得不得了了。
想来,他瞧白无涯,一同太傅当年瞧那傻小子。
——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但仔细端详了一番白无涯的体型和身姿,卿衡之心道,如果他如同先生当初一般豁然出击,需要云奚亲自照料的人绝不是他。
先贤借东风一缕,杀敌百万,卿衡之满心希望能够吹来大风一阵,立刻,马上,现在,就把白无涯卷天上去,最好再也不要卷回来。
终是无风,白无涯朝着卿衡之走近,露出个腼腆至极的笑:“卿大人,好久不见。”
卿衡之还是一贯的冷清姿态,“好久不见。”
皇帝觉察其中似有暗流涌动,却摸不着头脑,他摸摸鼻子,介绍白无涯虽出身世家,却有变革之心,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还说之前有许多文书秘事,便是白无涯送来的。
既然是人才,又是同僚,卿衡之以正事为重,他觉得自己在朝堂中,尚能忍。
毕竟客观而言,白无涯交来的建议折子,卿衡之也曾瞧过,做事是出乎意料的能干,对贵族们翻起底来堪称狠辣。
但客观之外,白无涯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表演工具为首饰。
暗刃一司安置在冷宫的一处阁楼中,里面除了卿衡之,还有几位常在职的同僚。
都是读圣人书的,有时把公事办好了,也会坐下歇歇,喝两口茶,闲聊上几句。
今日来了新人,待皇帝离开,便又是一番介绍问候,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聊着聊着,就聊起白无涯颈上格格不入的项链来。
卿衡之便听到白无涯羞涩道:“这项链是我心上人所赠,说是见链如见人,我便时常带着,以慰相思。”
害羞且甜蜜的气息糊了在场众人一脸。
众人纷纷友善地捧场,“竟不知白大人有心上人,真是英年早婚,佳偶早成。”
“是啊,瞧那链子的花色图案,令心上人审美还颇为独特,眼光颇为异禀呢。”
…
一个个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就算有所耳闻,也愣是没敢将传说中被强娶的倒霉鬼卿郎君,与手段冷厉,不苟言笑的卿衡之认作一人。
而对白无涯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卿衡之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只在离开之际,面无表情地抬眼,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瞥。
也是特别。
明明一身清淡朴素的白衣,颈子上却是条花里胡哨的项链,一眼看过去,整个人也就首饰上沾点亮色。
不过是一条项链罢了。
云奚过去送白无涯哪怕一座金山银山,现在每夜也只在他怀里方能安寝。
他才不在意。
一点都不在意。
他是天底下最大度之人。
而且,等今日回去告了白,云奚整个人都是他的。
想是这样想的。
做却不是那么好做。
首先,卿衡之在回家的一小段路程中,在颠颠的马蹄声中,在脑中撰写了篇千余字的示爱文书。
是一篇十分完整的论文。
里面既结合了议论、叙事和抒情的描写手法,更是融楚辞诗经为一体,运用了大量典故和传说,以史上多位有名的爱情奇事为证,既含蓄地抒发了他真挚深沉的情感,也升华了他想与云奚共度一生的主题。
卿衡之仔细雕琢修改,几乎可以确定,这将是他有生以来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
但云奚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开头,就默默地举起爪。
“待凤鸟以致辞,恐他人之我先…”,卿衡之勉强中断,瞧着不动声色,其实手心掐得生疼,“怎么了?”
是要接受还要拒绝吗?
都没听完,是不满意吗?
事实证明,都不是。
云奚发出没有文化的疑问:“前边那句…”
卿衡之:“欲自往以结誓,惧冒礼之为愆?”
云奚真诚道:“再往前一句。”
卿衡之:“孔雀年年东南去?”
云奚:“…对,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想往到最最最前面,但总不能直说一句都没听懂。
他也是要面子的。
卿衡之:“…”
草率了。
卿衡之问:“是说刘兰芝和焦忠卿,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
云奚搬着小板凳就来了,“你跟我说,我就知道了。”
卿衡之便跟他说:“他们是一对真心相爱的夫妻,刘兰芝因婆婆不满刁难,与丈夫分别了,后来不得已应允了太守家的婚事…”
卿衡之言辞极尽修辞,本意是想表达“势天不相负”,暗语自己愿和云奚生死相随。
更是试图让云奚感受到别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奥尼尔也产生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不料云奚听完了,表示:“刘兰芝也太傻了,要是我,我肯定会再嫁的,我才不要和那个没用的男的一起去死呢。”
卿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