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一直滴滴答答地轻打着梧桐叶,直到天明也没有停下。
推开阶砌上座屋的菱扇门,眺目而望,略过小院敞开的木门,稍远处的小花园里一片烟雨濛濛,使人感觉似在山间,似在江上,似在茫茫天地之中。
“若现下是在某处山中住着,推门眺望远景,定是比如今所看见之景色,还要美上甚多。”傅之婉轻扶着菱扇门,眺望着远处说道。
“可惜咱们家中,没有在山中的宅子。”木槿在一旁说道。
傅之婉回过身来,与木槿说道:“韩家是有一处山中宅院,就在城南沄山中。每逢暑夏,一家子都会到山里去消暑,小时候我还跟着母亲去过两次。山涧之间清爽凉快,我与云秋总爱去溪边踩水。”
“先不说这些了。今儿个,就在咱们自己的院儿中用早饭吧。吃过了,再过去堂院那边。”傅之婉收回思绪,与木槿说道。
早饭很快传了来,傅之婉正用着早饭。院门处来了通传的丫鬟说,外面说是韩府来的人,要见木槿姑娘。
“你去吧,而后就在堂院那边等我即可。”傅之婉冲木槿点点头,说道。
木槿应是,然后去取回信了。
待傅之婉到了堂院,木槿已经将韩家送来的回信去了来,见屋内没有旁的人,方才将书信,从袖中拿出,交给了傅之婉。
傅之婉展开信件,从头到尾读过一遍,杏眸中散发着渐浓的霜冷之意。
果然如她所猜,钱武这几年住着的城西宅子,是韩家置办,赠与她母亲韩芸的宅子。韩家来信上还说,当年一同置办的还有城南郊临近沄山的一处别院。
傅之婉看着手中韩家的书信。她之前从来都不知晓,韩家竟然在傅府立府之后,还赠与过庄院。
直到那日跟着钱武,看见了钱武所住的城西郊的宅子,才依稀想起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闲暇聊话,母亲曾与她说过一次。
“城西门近处有一处三进院的精致宅院,是你舅舅请了姑苏的工匠师傅,仿着姑苏园宅建制而成。等我们之婉与堂邑伯家的二公子成亲,娘就将这处宅院,添进你的嫁妆里。”韩芸轻抚着之婉的发髻,柔声说道。
傅之婉不禁羞红了双颊,害羞地与母亲撒娇道:“娘说什么,女儿要一辈子陪在娘的身边,才不要嫁给什么堂邑伯家的公子。”
“又说笑了,有哪家的女儿,一辈子单就守在娘亲身边的,终归是要嫁人。即使为娘的心里,千百般不舍得。”韩芸说到此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傅之婉见韩芸红了眼眶,抹着眼泪,眼眶不禁也泛起酸来。她伸手环抱住韩芸,眼泪簌簌落下,“娘,女儿也舍不得您。这个家里只有我们母女相依为命,若是我离开了您身边,您在家里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韩芸轻柔地帮女儿擦着眼泪,温柔地安慰道:“只要堂邑伯家的二公子对你好,你的日子过得和美,娘的日子也就过得好。……只是,这两日我顺捋了一遍,是想着将这处宅子与另一处小别院一同添进你的嫁妆里,可那处是不中用了,幸好这一座宅子还留着……”
傅之婉当日沉浸在不忍嫁人,与母亲分别的心绪里,没有留心谈话,今日细细想来,母亲话中提及的那一处小别院应该就是,韩家信中所提道,城南郊临近沄山的宅院了。
“木槿,咱们去一趟总管房。”傅之婉从黄花梨圈椅上起身,面若寒霜,径直出了堂厅。
总管房中的蓝册子里面,笔录了傅府所有的宅院、庄子与田产,以及人丁簿子上,在录着傅家的所有家丁。
“陈账房,我在对下月账目的时候,有一处不是很清楚。所以,想要取细册子,好好查对一番。”傅之婉浅笑着说道。
陈账房忙应声说道:“是,三姑娘您稍等,我这就取来。”
陈账房转身去后面梨木书架子上,捧过来大大的一本靛蓝青色封皮的厚册子。
“三姑娘,您请翻看。”陈账房说道。
傅之婉摆正蓝册子,一页页翻过,一列列仔细地看着。蓦地看见“沄山田宅”四个字,下面所署着傅文铭之名。
“陈账房,这个沄山田宅,是大哥哥名下的宅子。可是,我记得上个月并未取这一处宅院的用度,难道这处宅院的每月用度,是直接划进大哥哥的月例银子中去?”傅之婉摊开册子,指着这一项问道。
陈账房看了一眼册子上面的明录,而后说道:“三姑娘,这一项宅子,确实是大爷名下的宅子。不过这处宅子,大爷给了院中郑姨娘的母家所住。郑姨娘的母家原不是咱们东昌府人,在沄山住下后,连着宅子周边的田地林树与塘池河溪一并打理,已是安居了下来。从前年起,就不用从府上支每月用度了,而且还经常送来一些菜蔬河鲜到府上来。因减了府上的采买用度,夫人和老爷也允了,给郑家住了。”
傅之婉略点了点头。这沄山别院,真就成了大爷之私有。
“陈账房,你是府上的老人了。府上的这些账目,你是最清楚不过了。”傅之婉轻笑着道,“今日,我来看这些册子,明录清楚,各项的来龙去脉也一听二楚。当真是为我省了不少事情,帮了忙。”
“三姑娘,这都是分内之事,实不敢当。”陈账房作揖道。
“我这里还有一件不明,还望账房指点。”傅之婉合上蓝册子,问道。
“三姑娘请讲。”陈账房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