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倚湖而建的寻梅阁内，陈太后靠坐在上首的软塌上，听见阵阵热闹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晃了晃手中的金樽，微微抬眸向下首看去：“可是来了？”

倚立在她身旁的桂嬷嬷，伸了伸脖子往外头瞧了一眼，悄声回道：“回太后，各家姑娘都来了。”

话音刚落，各家贵女陆陆续续进了寻梅阁，依次向陈太后行礼问安。

宁沁也带着妹妹上前，蹲下身子行礼：“臣女见过太后。”

傻宁汐有样学样，也跟着她一道行礼。

陈太后抬手，道了个“起”字。瞥见桂嬷嬷向她悄然点头示意，心中立马明了，又上下多打量了宁汐几眼：“来，走近些让哀家瞧瞧。”

傻宁汐先是扭头看了眼姐姐，见她轻微地点了点头，便愣愣地先前走了两步，懵懵懂懂地看向坐于上首那位衣着华贵的女人。

这些年里，陈太后也见过不少美人，有娇艳的，亦有清纯的，但不得不承认那摄政王果真是个眼光刁钻的主，眼前这位宁四姑娘不论身姿还是容貌皆非同一般。

陈太后虽贵为太后，可实际上她并不年长，如今还未满三十。

陈太后十八岁那年嫁于先太子为太子妃，因太子病逝，先帝驾崩，褚穆这个小皇孙继位，陈太后仅仅只当了四年的太子妃。

又因嫡庶有别，褚穆生母柳侧妃被送入了国寺中修行，陈太后靠着嫡母的身份，跳过了皇后的位置，省去了阴谋算计的宫斗就直接当上了太后。

因着年轻，又未生养过，陈太后如今这面色神态也不比这些碧玉年华的贵女们差多少，远远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只是待宁汐一走近，被她那欺霜赛雪的肤色一衬，尽管陈太后端出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到底是有些黯然失色。

陈太后动了动身子，几不可查地挺了挺胸，抚着发鬓道：“能让这南楚战神甘愿落凡尘的姑娘，果真是人人都喜欢。”说罢，又悄然给了身侧的嬷嬷递了个眼色，“桂嬷嬷，快去把哀家那对点翠步摇取来。”

陈太后这样一说，各家贵女便明白她是要给宁汐赏赐，无一不露出羡慕的目光。

太后赏赐的首饰，戴出去多有面子、多显身份，这宁四姑娘可真命好。

很快，桂嬷嬷便回来了，陈太后瞧了宁汐一眼，又道：“来，哀家亲自给你戴上。”

闻声，阁内又响起些许感叹之声。太后不止赏赐首饰，还屈尊纡贵为这宁四姑娘戴上步摇，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众闺女在心中默默羡慕，不曾想，傻宁汐却是享不来这等福气。

她看着陈太后手中那缀这金流苏的点翠步摇，想起前几日家中来了几个嬷嬷给她试妆，那些镶金嵌玉的首饰一个接着一个往发鬓上插，重死个人了。

实在不愿再受那样的苦，傻宁汐瘪起嘴摇了摇头，轻声嘟囔道：“脑袋好重，不……不想戴。”

她先前不说话时，光看那脱尘的容貌还不觉得。这甫一开口，那副娇憨之态原形毕露。

阁内众人不由一阵唏嘘，这宁四姑娘长得再标志又如何，不还是个傻子。

半晌死寂，陈太后手上动作一顿，冷哼一声。

除了坐在龙椅上的褚穆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以外，陈太后这半生可谓是过的顺风顺水。都无需与后宫妃嫔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地争个宫斗冠军出来，年纪轻轻就坐上太后宝座等着享福颐养天年。

听了宁汐这话，陈太后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她贵为太后先是赏赐步摇，又是自降身份想给她戴上，她竟不知好歹敢嫌重。

要不是因为想拉拢那叶寻，她才不会如此这般。

见陈太后脸色一变，宁沁捏在手中的绢帕不由一紧，心头也跟着跳了跳，赶忙上前替妹妹解释：“太后恕罪，妹妹愚钝并非想拂您的好意。只是，前几日摄政王给妹妹送来了好些金玉首饰，又派来了嬷嬷来给妹妹试装。那嫁衣凤冠又沉又重，让她累得够呛。”

“太后您是知道的，我家妹妹这心智已不似从前那般聪慧，有了前几日那一遭，她对这些镶金嵌玉的首饰就望而生畏，还把摄政王送来首饰摔了好几件……”

“望太后念在妹妹无知的份上，大人有大量饶恕她的无礼。”

陈太后神色微凛，眸光暗了下来。

这宁四姑娘摔成个痴儿的事，早就传遍了汴京的街头巷尾，她堂堂太后若同一傻子计较，不但显得她小肚鸡肠，还有失身份。

况且，这傻子背后还有个手掌军机大权，坐拥数万雄兵的摄政王呢。

陈家的贪污案还没结案，此时并不是与叶寻撕破脸的时候。

沉吟了好一会儿，陈太后佯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罢了。看来是哀家这支步摇与你宁家无缘。”

既是被傻宁汐拒绝了，陈太后便不会再赏她第二次。可那步摇都已经拿出来了，断然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陈太后捏着手上的金驱，随意扫了一眼堂下，见在宁沁宁汐之后请安行礼的姑娘还算长得顺眼，幽幽开口：“哀家瞧着后边那姑娘更觉着喜欢，想来哀家这支不要还是归你莫属。”

好巧不巧，陈太后口中这位姑娘，正是秦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