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纷纷地下,石板上的青苔愈发清润了。
沈倾在宴会至半时果然离席,问过后台几名歌妓舞姬,一直找到花楼后的那条小巷里。
忽然听得巷子口有放轻的脚步声,还像有雨水打到油纸伞上,噼啪作响。沈倾停下来,回过身看去。
“沈大人,找人啊?”
楚煊把伞微微抬起来,皂莎撩着,露出小半张脸。
沈倾看见她眯了眯眼,但没有立刻动手,沉着声问,“周昕呢?”
“来迟了,早走远了。”楚煊笑道。
沈倾眸光一寒,再不与她废话。长靴踩过青石板上的水坑,如点水浮萍。楚煊把伞放下,牢牢挡住。
短剑从袖子里露出,楚煊在旋身之际刺了出去。却被沈倾抵住手腕,化力推开。
两人的旋身带起石板路上一大片水花,不远处花楼上传来乐姬柔柔媚嗓,细雨哗哗打在楚煊的伞面上。
沈倾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借力翻身到楚煊身后。一脚踹向楚煊的膝弯处,被楚煊侧身拿伞挡住。
那伞柄立马折在这一击之下,楚煊脱手,扬起一大片水花,同时那柄短剑直刺沈倾咽喉。
沈倾一掌推开她右手半寸,剑锋险险错过他的脖颈,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楚煊接连退后几步,迅速拉开距离,道,“我不想打,你要是还想见她,就先收手。”
沈倾哪里肯听她的?
他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迹,眼神在雨夜里幽深着。楚煊本来就对他没有十足的底气,被这样看着难免会生出怵意来。
但纵然心里没底,楚煊的神色也是十足的淡漠。在寂寂的杀机四伏的雨夜里,她眉眼冷丽,皂莎半撩半垂着,像是丹青泼墨勾出来的美人画。
两人对视僵持住一瞬。
又有长靴踏水的声音传来,易辰撑着伞过来,问道,“沈倾,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楚煊回头看去,笑了,底气 这不就来了吗?
易辰不愧是能被皇上挑过来当刺史的人,看见楚煊先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弯唇一笑,对沈倾说道,“这不现成的三百金吗?沈兄,这得见者有份儿吧。”
“易卿啊,你沈兄可舍不得拿我换钱,”楚煊淡淡道,“我死了,周小姐可没救了。 ”
“周昕”二字无疑是沈倾的逆鳞,沈倾的脸色愈发阴沉,声如玉碎冰湖,“她在哪儿?”
楚煊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但三个时辰之后,我如果没到小剑关,她大抵会出现在你沈府门口,但届时估计是……横尸去的。”
沈倾上前一步,掐住楚煊的脖颈,这回楚煊连反抗都没有,连退几步,被他抵在墙上。这还反抗什么呢?沈倾反应越大,楚煊底气越足。
当时楚煊心里想的是,“难怪他当不了刺客了。”
“放开,你掐死我也没用,”楚煊被掐住呼吸,语气有些急促,“我根本就没问他们把她带去哪儿了,事关我身家性命,我会给你从我嘴里逼问出来的可能吗?你好不天真!”
易辰看着楚煊被沈倾掐住喉咙心里也咯噔一下,但他面上没动什么声色,扯开沈倾的手腕低声劝道,“沈倾,周昕要紧。”
楚煊甩开他,重新畅快呼吸,咳嗽几声,皱眉抬头看向他们,“备车,让我离开。”
沈倾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双冷厉的眸子瞪向楚煊,可终究无法,转身走出了巷子。
易辰撑着伞,等了片刻楚煊,伞微微倾斜,遮住了她头顶那片雨幕。
楼里尽是嘈嘈如急雨般的琴瑟声,黄浔心里烦的不行,他看不进霓裳舞,也听不了丝竹乐。索性离席走出歌楼,去听外面茫茫夜雨,图个清静。
离席的时候黄昊瞪他一眼,他知道,父亲对他已是很不满了,常训斥着自己因一个细作的女色迷了心智,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可是,若是情愫与姻缘都能为自己管控的话,这世上哪儿那么多痴情种?灵隐寺里怎栽的那么多罗汉松?
黄浔叹了口气,从秦淮河畔的绚烂灯火走进淅淅沥沥的秋雨里,伞面微微抬起,一个背影从他眼前闪过,他猛然一惊——
“徐、笙?”
明知道她叫楚煊,一开口,还是这个名字。
楚煊身形猛然一僵。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