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溪的确不喜欢杀人,因为她杀过人。
贞嫔死前,生了一场重病。那年冬天特别冷,每个夜晚都像极夜一样漫长。因为皇后杀了她的家人,贞嫔本就郁结于心,如今大病一场,更是奄奄一息,越长溪心急忧虑,却没有办法。她没有炭、也没有药,两者都被太监扣下,想敲她一笔。
那个冬日的结尾,贞嫔死去。
贞嫔过世时,越长溪没流一滴眼泪,她只是默念那些太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这之后,她耗费很大力气,花了三年时间,重新得到申帝的宠爱,又“无意间”露出手上的冻疮。申帝大怒,处死当年苛待她的太监。皇后也因为管教不严被惩罚。
大仇得报,越长溪却并不高兴,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刚刚杀了人,而她的内心……没有半点波澜。
这个时代与她生长的时代截然不同,命如草芥。而十几年过去,她思想中文明开化的一部分正在消亡,逐渐被封建尊卑同化。
看着镜中自己冷漠的表情,越长溪忽然惶恐,惶恐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人。那天,她坐在镜子前良久,默默发誓,发誓绝不轻视任何生命。
但是,这些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半枝都不知道,卫良怎么知道的?难道仅仅见过一面,他就发现了?
这就是东厂督主的职业素养?观察力也太敏锐了,堪比读心术啊!越长溪感慨着离开,临走前告诉周美人,“本宫会告诉卫厂公,免去你的惩罚。”
越长溪从东厂出来,思索要不要见卫良一面,但转念一想,凭借对方的观察力,没准连她中午偷吃小饼干都能发现,那她一定会尴尬死。
还是找个宫人通知他吧,嗯……找个没和她一起偷吃小饼干的宫人,嘶,好像没有,这可怎么办?正想着,远处半枝和庆吉匆匆赶来。
庆吉面色严肃,“公主,陛下召您去乾清宫。”
越长溪一愣,很快应下。
*
前往乾清宫的路上,庆吉告诉她,陛下召见她,是要论功行赏。
越长溪沉默。
大皇子造反,的确给九盛城笼上一层厚重的阴霾。但事有两面,一场造反,也让许多人崭露头角。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造反那天,三皇子怎么会在乾清宫?”
“咳咳,”庆吉突然咳嗽,用一种不好描述的语气,讲述了当天经过。
那天晚上,三皇子和宫女厮混,很晚才出宫。他喝的醉醺醺,一步三晃,在午门逗留许久。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军队行进的声音。
剿匪时,三皇子带过兵,立马意识到有人造反。他瞬间清醒,通知禁卫军,从后方追捕大皇子。
禁卫军来时,午门刚破,叛军忙着向前冲,没有顾及后方。大皇子疏于防范,直接被逮住。
首领被抓,金吾卫不攻自破,他们纷纷缴械,很快被禁卫军制伏。
越长溪听完整个经过,脸黑到极点。
越长溪:“……”无语,总之就非常无语。她虽然对大皇子的感情很复杂,但也想说,你在搞什么迷惑行为大赏?以及,三皇子又是什么狗屎运?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好在,这并非全部事实。庆吉继续道,“其实,大皇子并非没有防备。他在京郊设下一队金吾卫,足有三千人,阻挡禁卫军。然而,被进京的郑将军顺手灭了。”
郑将军郑元白——孝静皇后的嫡亲哥哥、越长溪的舅舅。皇帝为了对付许业、召他回京。郑元白从边关出发,走了半个月,直到大年初二,才赶到九盛城。
进京时,路过京郊荒山,发现很多脚印,郑元白常年驻守边关,立马察觉到异样。他雷厉风行,下令放火烧山,命精兵守住山脚,把山上的人一锅端。
解决完题,郑元白觉得没什么事,又有点困,就回家睡了。
睡了……越长溪眼皮狂跳,对这位素未蒙面的舅舅、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以三百敌三千,郑元白是真的牛,也是真的奇葩。难怪当年在早朝时、能和许业打起来。
话说回来,孝静皇后温婉细腻,郑元白率直敢做。两人完全不同,竟然是亲兄妹。难道,这就是人类基因多样性?
生物进化果然神奇,越长溪肃然起敬。
*
很快,几人抵达乾清宫,越长溪刚到门口,看见一个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脸色黝黑,像一座小山一般,把一个小宫女挤在角落,呲牙笑道,“你就是宝宁吧?与你母亲很像。”
能看出来,他极力表现出慈爱和蔼,无奈长相太狰狞,笑起来青面獠牙。小宫女都快吓哭了,一脸惨白,拼命摇头。
郑元白根本没发现对方不对劲,从袖口掏出一个金闪闪的东西,道,“这是见面礼。”
越长溪在门外,看见郑元白,以及他所谓的“见面礼”,逃跑的心都有了。
越长溪:“……”现在走还来得及么?虽然子不嫌母丑,但她是穿越的,不是原装正品,保留嫌弃奇葩的权利。
半枝面色古怪,艰难问道,“那是长命锁?”
越长溪沉重地点点头。